沈御风怒喝道:“谁也不许走!”出房来将两本书“砰”地丢在竹几上,“老规矩!一个抄写,一个描图。”
舍外,贺仙托着她那张黑七八糟的脸,握笔描画着《山海经》里的插图。
一只大山雀飞进翠绿的竹林,站在枝头上欢快地叫着,贺仙忙丢开那笔,用手指蘸了些墨,将它画了下来。沈飞边抄写边忍不住道:“瞧你这画一阵停一阵的,啥时候才能交上去?”话说了没多久,便喊道:“完工!”
贺仙惊诧不已,伸手去翻了翻,道:“怎恁地快啊!”
沈飞笑嘻嘻地抽出中间的一张让她瞧,竟是靠周边的写了些“子曰”“诗云”,里头的全是白纸。贺仙眨眨眼,正要细问缘故,沈飞开口解释道:“我爹做买卖这么累,哪里会每张都细看啊!嘿嘿,每回我都是这么混过去的。”
贺仙赞道:“你好聪明!”想了想,也按沈飞的做法,在周边大致地描了一下,便完事了。沈飞见了,笑道:“嗯,悟性不错,学得挺快的。咱们这叫变通,这世间人心可复杂了,爹爹平日教你的那些是为人处事的大节,我教你的,是以后混江湖的窍门,别太老实,不然会吃亏,还会丢了性命,懂吗?”
贺仙点点头,听他提起江湖,才想起沈御风另要她默写一遍江湖各门派。这便大笔一挥,在纸上写“江湖门派”四个字,接下去,却是好半晌都没动静。
沈飞瞅见,问道:“怎么了?”贺仙托着腮帮子,道:“这‘嵩山少林’的‘嵩’字……怎么写?”
沈飞索性替她都写下来,贺仙笑了笑,紧接着在下面歪歪斜斜地默下:掌门人松庭方丈,后面列着柏庭、梅庭、竹庭三位高僧,方丈入室弟子:箫自华。又问:“这个箫自华还有个外号的,是叫……叫啥来着?”“‘北正双逍’,与燕子楼的大弟子‘肖岳’齐名,是正派年轻一辈里的翘楚,‘北正’就是北方正派之意!”
沈飞估摸她又要开始刨根问底了,赶紧写了一张递给她道:“快看,有不懂的一口气问个干净。”贺仙接过,眼光落到“御剑门”,下面写着:掌门上官承影,代掌门楚涧,入室弟子:名杨,万李,胡丰,宦雨。指着这处问:“为何有两个掌门?”
沈飞对这些江湖闲事最为上心,得意道:“嘿嘿,就猜到你会问这个!上官承影失踪了,此前也没提过这掌门之位要传给谁。你不知道,姓楚这掌门做得名不正言不顺,这还不止,江湖上都在流传,上官承影一家不是失踪,是被他给害了。
不过‘冰魄门’这情形就截然相反了,前任掌门月冷谦跟他女儿月明,也是无故失踪,可那做代掌门的却深得人心啊,个个都服他。”
贺仙点头,扫了一眼“云梦观”,便转而往“南邪诸派”看去。首位的便是那第一邪派——“玄冥宫”,宫主:凌傲峰,夫人:顾月儿(已卒),有一子一女,子早卒。座下有“六将”——其中有一将,她早听说过,是沈御风的师弟——司马追风。其余还有“七骑”:黑、白、紫、蓝、赤、青、黄(黑骑、白骑又合称“南邪二骑”);最后还有:众堂主。
贺仙看罢,眸子一亮,问:“听师傅的口气,是有个江湖门派在咱们泰山里头?”沈飞摇头:“没听说过,就算有,也都藏起来了。”贺仙忙问:“藏在哪儿?我想去见识见识!”沈飞道:“都说藏起来了,我哪知道呀!”
贺仙再看回纸上,就只剩得“云南五毒教”几个字,问道:“怎么不写了?”
沈飞一脸不快,看一眼那张纸,抓回去揉成一团,使劲将它扔到远处去。贺仙叫道:“哎!我还没把它抄下来呢!”
正要去捡回来。一只公鸡忽就朝她跑来,嘴里还叼着个纸团,走近,松开嘴,放在贺仙脚边。贺仙一笑,低头与它说道:“多谢多谢!”那公鸡欢喜地展开双翅,跳了一跳,随后,跑了开去。
沈飞大奇,忙拿起展开一看,正是他刚才扔走那张!
再细瞧那只公鸡,神态凶悍,不正是早前把他吓到的那只吗?忙问:“它认得你?”
贺仙点头,便将这件奇事说了出来:原来那只公鸡随她学武已有数月,颇具灵性。初时,只远远看着她练轻功练腿法,过了些日子,就在一旁有模有样地学了起来,到得如今,轻盈灵活,意气自若,竟已能“躲”得过她十来招了。
沈飞听罢,眼珠子滴溜一转,问道:“想去瞧瞧咱们泰山里头的江湖门派吗?”贺仙忙扔下笔,道:“想!可你不是说不知道在哪儿吗?”
沈飞嘿嘿一笑:“小爷我想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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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九章 如燕
炎炎夏末,孤崖峭壁,其上一人,放眼而望,远山风劲林茂,有如绿海翻波,碧浪之下,似藏有水军千万,为那汹涌欲出之苍龙摇旗呐喊。
沈飞环起手在崖边站了一阵,伸头去看了看崖底,一个激灵缩回脖子,颤巍着道:“这要摔下去,准是骨头也没了。”
此刻,公鸡在崖边踱步悠哉,泰然自若,沈飞却退得老远去,手执长棍,轻击那公鸡的后背,哄道:“小虎,咯咯咯,快过来,你站得太边了。”方才也是他自己想上高崖来遛鸡,好让它练练胆子。
贺仙从崖后飞回来,道:“我还是没看见你说的江湖门派。”崖下太黑了,明亮处也被茂盛的枝叶阻隔,根本看不见崖底的情形。
沈飞没理会她说的话,只一门心思地放在鸡身上。
贺仙这才想明白,她被骗了。说什么能从高崖上看下去就能发现有异样,原来是哄她把那只公鸡带上来,训练它做斗鸡。
不悦道:“你把它还给我!”沈飞没听清他说什么,回头相问。
许是几棍子没轻没重地打在那公鸡屁股上,惹得它登时怒气冲冠,翎毛直竖,飞上去劈头盖脸扇了他一翅膀!
沈飞躲避不及,眼睛蒙了些灰尘,正要拿手去揉一揉,脚下又被狠啄了几下,痛得嗷嗷直叫,四下乱跳乱躲,突就感觉脚下一空……
贺仙正好在不远处,看着他倏地掉了下去,不及多想,也跟着纵身往下一跳,正好能抓上他的脚踝,使劲一甩,将他抛到后背上。
两人头向着下方,朝崖底疾速坠落。沈飞眼看离地面越来越近,吓得满脸煞白,双手使劲,贺仙被他勒得呼吸不畅,无奈此刻倒垂而落,又背着个人,往日练的轻功愣是使不上来,惟一的路子便是将着地之时,以深厚的内力对撑顶住,可她却无甚把握。
就在危急之间,望见崖底下有几条缠在树上的青藤,细长的藤尾被阵风吹得一晃一晃。她灵光一闪,运力击向山崖,四两拔千斤地让身子渐渐摆正、横飞,在半矮的青草尖儿上滑过,脚踏石面,再借力往上方飞去,旋即如常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