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仙心里一突——明明跟他说好,去取些水就马上回来,怎么一声不吭地就走了呢……行至洞外,看见“小虎”朝她跑来,嘴里叼的是那张□□。贺仙接到手中,抚着它通红的鸡冠,忽就收敛起笑意,道:“你方才为何要爪那人?是不是觉着他……不大寻常?”
贺仙一路忐忑不安地走回去,入了竹林,忽瞧见有不少血红的印子,断断续续沾染了青翠的竹竿,她看得有些心惊,走过去伸手一触,闻了闻,果真是血!还都是刚刚才印上去的,脚下的沙石泥土上也滴了一些,斑斑驳驳,抬眼遁迹而望,竟一直连到了竹舍前!
贺仙立马飞奔回家去,边想:莫不是方才那人闯到家里来了吧?轻轻一推,虚掩的门就开了,竹几上赫然放了把来路不明的剑,剑刃上沾了血……听着沈飞房内的脚步声,贺仙心里不由砰砰直跳,放轻步子走到门前,房里的人正好冲了出来,两人一照面……
贺仙闻着那股子血腥气,目光迅速下移,看他捂着腹部,满身满手均是鲜血,不禁呼吸一窒,半晌说不上话来。沈御风抓上她肩膀,边喘着气,喊道:“快!你快把飞儿找回来!”说罢,跪跌下去。
贺仙遭此突变,只觉有些恍惚,扶沈御风靠坐在地上,愣愣地问:“师弟……师弟他在哪儿?!”沈御风紧皱眉头,忍着剧痛,摇头道:“我……我不知道……他在山下。”贺仙见他嘴唇发白,汗如雨下,突就清醒过来,急道:“我去找个大夫!”沈御风却死死抓着她袖子,道:“别……不必了,你别走。”
贺仙跪下来,想了想,冲入房里拿了瓶金创药出来,边问:“师傅你不是与师弟下山雇马车去了吗?你怎么……伤你的到底是谁?!”把药洒到伤处,沈御风痛得喊出声来,随即咬紧牙关,说道:“飞儿……想留在山下耍一阵才回来,幸好他没跟着我……幸好。在回家路上,我遇见了师妹,她……暗算我,问我‘邪吟’下落,她不是真的师妹……易了容,是个使剑的……高手,我……后来拼死砍了她一剑……”
贺仙听到此处,登时就想到那男扮女装的人,忙打断他问道:“那一剑是不是砍在他后背上?”见沈御风点了点头,只觉脑门嗡地一响,跌坐到地上,愣眼瞧着沈御风的伤处,血流不止。
沈御风突就双眸异亮,精神了起来,笑道:“我竟忘了,她受了伤,飞儿应该无事!你找到飞儿……之后,尽快离开泰山,师伯家……不大好找,先去嵩山少林寺找……找松庭方丈,保护你二人,往后,飞儿就有劳你照顾……”贺仙握着他渐渐变冷的手,含泪应道:“是!”
沈御风满意地笑着,目光开始涣散,口里不住低喃道:“仙魄珠……我要看,看,快……”贺仙知道那盒子就埋在舍后的梧桐树下,赶紧奔去把它挖了出来,折返回舍时,沈御风歪着身子躺在地上,闭上了双眼。门外,传来沈飞叫嚷的声音:“哟!今儿个是杀鸡还是宰牛?怎恁多的血!”
晨风微凉,林子里异常安静。这一宿过得比一年还要长。
沈飞缩在树下坐着,看贺仙徒手挖坑,由小坑变成大坑,十指鲜血淋漓。眼前寒光闪掠,见那柄凶剑被拿了起来,猛然爬起身,直冲冲地朝那锋利的尖端扑去!
贺仙正要拿它来松土,闻见动静,侧眼一瞧,吓得立马收到在身后去,使力推开他,怒喝道:“你这是做什么!”沈飞刚站稳身子,就又疯也似地冲上来,贺仙伸脚把他踢翻在地,道:“傻混!你又想师傅骂你吗!”不由望向竹舍,沈御风此刻静静地躺在屋里……
沈飞听罢放声大哭,边哭着边爬过去,道:“我是傻混我该死!爹爹就是被我害死的!这十多年来,我们住在这儿,一直平安无事……就是去了袁家庄,行踪就暴露了……”他听了沈御风的遗言,翻来覆去想了一夜,直悔得痛不欲生。
贺仙双目通红,俯下身与他说道:“我更该死!”紧握的拳头,在自己心口狠捶了一下,“救了仇人不说!就上回去袁家装神弄鬼,虽说是你出的主意,但我若是没应承你,或许师傅就不会……你说我们是不是该一起抹了脖子,好让那害师傅的人逍遥自在长命百岁!”“刷”的一下把那剑插在沈飞眼前,转身回到坑边去。
沈飞蓦然觉醒,爬起身,将那剑从土里□□,扔到地上,狠跺了几脚,恨声道:“一定要把他找出来!扒皮抽筋!替爹爹报仇!”愣了半晌,擦干脸上的眼泪鼻涕,走过去与贺仙一起挖坑,过了片刻,又断断续续地流下泪来。
两人把沈御风安葬好,哭了好一阵,不敢耽搁太久,回家取了行李,各自换了身黑衣。再细看那把凶剑,无甚特别之处,想这一路带着它去少林寺多有不便,遂将它包好埋在土里,以作日后之证,随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新坟。
沈飞边行边哽咽道:“那日在袁家庄……会武功的就只有御剑门那帮恶人,铁定是他们!爹爹……爹爹去了,我想多陪他一会儿都不成……”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哭。
贺仙听得心中大恸,泪水静静地淌下来,半晌,开口道:“未必就是他们,剑术最好的只有名杨、宦雨两个,可那天杀的,没有名杨那么瘦,也没宦雨矮小。”
沈飞红着眼,道:“脱不了干系!若不是他们做出那等伤天害理的事,咱们也不会去袁家庄……”顿了顿,忽就抓上贺仙的手臂,叫道:“崖底下住的那些练剑的人!你快去认一认!快!”
贺仙蛾眉微蹙,道:“忘了跟你说,我那天把人送回去后,他们马上就撤走了,我是亲眼看着他们离开的,几个年轻的男人,高大壮实,还有两个胡子花白的老人,其余都是女人和孩子。”
沈飞渐渐松开手,心焦不已,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没有一点头绪!难道真由得他逍遥在外长命百岁不成!”
贺仙是个火烧火燎的急性子,听罢这话,只觉闷火急气在心口一阵横冲猛撞,红着眼怒道:“胡说!他一定跑不了!”她也是整一夜没合过眼,每当想到自己在替那人上药之时,沈御风正在另一处捂着伤口血流不止,恨得真想一头撞死。此刻听了沈飞那话,又悔又急,喉间突就一阵腥甜,竟喷了口鲜血出来。
沈飞慌忙扶她坐到路旁,哭道:“师姐,你……你可别吓唬我!”贺仙调了好一阵气息,才渐渐缓过来,强笑道:“没事。”咳了几声,抹掉嘴边的血。
感觉舒畅了片刻,就又不停歇地边想边说着:“这人背上,一道长疤,使剑的高手,还会易容术,身量高矮都已有数了,他决计逃不掉!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