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庭不由赞叹:“神才!神才也!”继而又问了贺仙的名姓。
此前两人为避人耳目,在脸上涂了一层蜡黄之物,如今被泪水冲擦得七零八落,面目全非,松庭见了,忙嘱常欢递上温热茶水,让他们洗净污垢。
两人终露出了真脸。箫自华一见,不由惊叹:“贺兄弟原来如此俊美!沈小兄弟嘛……也是个俊俏人物!”说及沈飞,忽就笑了起来。松庭却是无心理会,缓缓走回座上,久久不语。
常欢回到他身旁,笑道:“义父,东拉西扯都好半天了,你还不肯说出实情吗?你这轻功该不会是……偷学来的罢?”此言一出,其余三人均露出好奇的神色。
松庭瞪他一眼:“你这猴头,净爱胡说!”
他展示“燕门腿法”的原意,是想让贺、沈二人知晓,自己与独孤羽曾有交情,是信得过之人,可看到贺仙轻功如此高妙,忍不住一时兴起,当众人的面泄了老底,过后突然醒起,真是不该啊!一时之间竟忘了与这几个孩子道出实情。
被常欢这一说,松庭不敢再耽搁,这便与贺、沈两人道:“我跟你们的太师父独孤羽前辈,没有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前辈曾将轻功与腿法传授于我,当年他知道我出身少林,不欲收我为徒,不过你们私底下可以叫我师伯……”
提及独孤羽,想起十多年前从燕子楼传来的消息,说他已在天山过世,心中不胜唏嘘。
众人恍然,正想听他细说下去,屋外突然一声锣响,有人高喊道:“最后一轮比试开始!”
听见这一声大喊,箫自华立刻拿起桌上那用布盖好的物件,这东西贺仙进屋时匆匆瞥了眼,无暇猜测到底是什么,此时揭开布一瞧,原来是一把七弦琴。
沈飞一见那琴,就想起箫自华领他们前来途中说的话来,笑道:“原来方丈……师伯来卢庄,是为了与人比试琴艺,难怪不在少林寺。”松庭这才知道他们已去了一回少林了,回心一想,问:“你们怎知道我在卢庄?”
贺仙回道:“是有人偷了我一件东西,留了字条让我们上来取,恰巧遇上箫大哥,才知道您也在卢庄。”箫自华在旁笑道:“是啊师傅,真是太巧了。”
松庭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又问:“东西取回了吗?”贺、沈两人齐齐点头。
这时,屋外又是一声锣响。随后传来一阵杂碎的脚步声,卢庄的下人搬了好些个竹几木椅过来,在老树下设了几个座。又将两张琴案分置左右,摆在屋舍前。
松庭听得催促之声,起身嘱二人留在屋内,耐心等他回来。贺仙和沈飞本也就不想出去凑这热闹,自是点头答应。常欢道:“我也不去,不通乐理,去了有什么意思,还不如眯上一小会儿,养养神呢。”说罢,坐到松庭方才的位子上,推开茶具,两脚抬至桌面,头枕在椅子扶手上睡倒。
松庭也惯了他这做派,只当没瞧见,默然行至门前,忽然回头过来,与贺、沈两人说道:“这位常欢大爷,是探囊取物的好手,最爱拿人东西,你们等会儿跟他一屋,得留个心眼才是。”
此言一出,众皆愣倒。松庭则于此刻开门而出。箫自华手捧七弦琴,快步跟上,出了屋,不忘转身把门带上。
贺仙与沈飞这才把目光转向常欢。只见他仍是闭目卧倒,跟没听见似的。
贺仙瞅了眼扔在客座椅子上的包袱,离常欢有点儿近,遂与沈飞商量:“咱们包袱里还有些银两呢,要不把它拿回来?”声音有些大,传到了常欢耳内,他只冷笑一声,之后没有了动静。
沈飞不禁气结,一把拉她到窗边角落处,低声道:“方丈那是玩笑话,你怎么就当真了!还大声嚷嚷……”贺仙眨了眨眼,她怎么觉得方丈说的是真话?歪着脑袋细想一阵,越发觉得常欢这人很可疑。
正当猜疑之际,常欢突然大声打了个哈欠,跳下座来,一股脑地走到那椅前,抓起他们的包袱,随手扔到邻座去,转身坐下。背靠椅子,左手伸入右袖内,取出一只银锭子来,随后又取了一只,再取了一只……统统齐整地摆放在自个儿腿上。
贺仙数了数,共有六只,都是十两的银锭子,另外还有半锭,竟也一同在列,这可是自己包袱里的数目,错不了!众目睽睽之下居然如此猖狂?!立马冲上前去,手掌一摊:“还给我!”常欢手一拍大腿,眨眼间就将银子悉数收入袖里:抬眼道:“这些可都是我的,不信你看看去。”
贺仙心说,看就看!我就不信邪了!包袱一解开,可把她给愣住了——里头的银锭一个没少。沈飞也看出来了,常欢这人不简单,他本来怕事儿,索性背转身去,缓缓推开窗子,装模作样地往外瞧。
常欢摸摸自己的脸:“我就这么像贼吗?”
贺仙明知是他在作怪,却奈何不得,眼下自己倒成了理亏的,咬唇想了片刻,系好包袱,朝他拱手道:“是我鲁莽,冒犯了常公子,请你见谅。”在泰山那时,沈御风见贺仙不熟世故,遂时刻督促,嘱其多多修习礼仪,免得下山后惹人笑话。沈御风这一番教诲,贺仙一直铭记在心。
常欢见她这么痛快地给自己赔罪,微觉意外,一笑:“都是自己人,干嘛这么见外。”贺仙白眼一翻,脱口而道:“谁跟你是自己人。”回到窗边去了。
这时,就看见两个身影经过窗前,随后是松庭和箫自华的说话声,贺仙往外瞄,只见一男一女正上前与他们交谈,中年男人身形高大,锦布华衣,腰悬一柄宝剑,打着一把伞跟女人并行,那女的头挽高髻,花钗满头,一袭长裙色泽艳丽,云肩彩锦绣成,还用了一圈大小相若的珍珠捆边。
一身衣饰美则美矣,只可惜一段织锦蒙住了双眼,只露出尖细的下巴,看不真她的容貌。
贺仙只觉好奇,相问于沈飞。沈飞望了半天,也认不出这两人是谁。先时窗子只留了一条细缝,这会儿他又小心翼翼地推开一些去。
突然,窗子被骤然打开。沈飞吓了一跳,就看见蓝嶙站在窗前。
按说他与贺仙洗去了油蜡,乍一看样貌与此前已大为不同,可蓝嶙对他俩印象深刻,又是不久前才碰了面,几乎一眼就认出来了,看着贺仙那容貌,不由一呆,既而莫名生出嫉妒来,加之旧帐在前,这便大声叫道:“又是你们两个小贼!”
贺仙以为她认不出自己,本想走开去,可这一嗓子惊动了院内所有的人,都纷纷朝他两人看来。若再躲闪,反添了嫌疑。
箫自华见机极快,三两步走上阶来,笑道:“蓝姑娘,他们是家师请来的朋友,你一定是认错了人。”
不料蓝嶙不依不挠,指着两人道:“错不了!我亲眼看见他们在庄子里转来转去,还鬼鬼祟祟地藏起一个盒子……哼,卢庄里那么多贵重东西,他们怎会不动心呢?是不是贼一搜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