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欢连连点头:“围得跟铁桶似的,一看就知道,必有重犯在此。如今寺里恐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智严听罢,两唇微微动了动,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半晌,又听常欢轻描淡写地道:“早前我听说,义父只让你们不时在附近巡逻,想来也是有深意的。”智严听罢这话,心中有些不安,解释道:“是师傅跟我说,这人厉害得紧,让我万万不得松懈,我才……”
常欢道:“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他一个人,还受了内伤,一只没牙的老虎罢了……”
智严暗暗点头。就算他们不在,也还有两位师叔在立雪亭盯着呢——梅庭和竹庭均是如今少林寺内数一数二的高手,武功造诣皆深不可测,有他们联手,就算是方丈,也未必能脱身,又怎会应付不了一个受了伤的毛头小子?
正微微出神之际,忽就听常欢言道:“可他却扬言要从这儿出去,师兄,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他凭啥这么说?”
智严武艺甚精,头脑却不甚灵敏,苦思冥想了半日,仍未想出个所以然来。只能硬着头皮说:“我哪知道……”
常欢一笑:“就凭有人会来救他。”这一句,说得字字铿锵。
智严听罢,如梦初醒,叫道:“对呀!这人胆敢口出狂言,外头一定有同伙,说不准……说不准此刻已在寺外探好了路,埋伏好,就等着机会进来救他出去呢!”
当即让门外那些武僧都散了,如昨日一般,在四周不时走动,又加派了些人手,往前门后山一带巡逻。
贺仙随常欢一路走去,四周渐渐冷清,直到外墙附近,才看见旧殿的两扇大门。
旧殿地处角落,门庭冷清,殿外墙皮脱漆多年,窗子皆用厚木板封死,几棵小树歪歪扭扭地长在一旁的杂草丛中,地上的落叶被风有一搭没一搭地吹着,不时沙沙作响。
虽与此前所见,那些人声鼎沸的大殿相比,不可同日而喻,可殿阁高近十丈,仍可瞧出往日的宏伟不凡。
常欢打开锈迹斑驳的锁链,推门走了进去。
幸好大殿的顶瓦零零落落的碎了好些,气味也不算太难闻。
贺仙跟在身后,问道:“你带我到这儿来做什么?”常欢指向殿内的横梁:“把那儿的灰给扫了。”
贺仙仰头看去,这才了然——那几条横梁离地面少说也有几丈之高,不会轻功的人要上去,只怕不易。
可回心一想,昨夜在客房里她偷听得:常欢受罚,要打扫的正是旧殿。适才松庭也提及此事,看来错不了。
贺仙才渐渐明白过来,自己被他骗了!当即戳穿道:“昨儿智明大哥跟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师伯还说:少林寺上上下下都不许来帮你,他的话我不敢不遵,你另想法子上去吧!”说罢,抬脚便走。
常欢忙喊道:“你不算少林寺的人啊。”一口气追上来把她拦下,软语相求道:“你就帮帮我罢,这横梁可高了,连梯子都上不去,义父说,一点儿灰尘蛛丝都不能留,我哪儿办得到……”
贺仙暗暗点头,于一个不懂轻功的人来说,确实棘手,心里正有些松动,却见常欢嘴角微翘,那双黑得像漆的眼睛,似已洞穿了她的心事。
贺仙心中一阵莫名的气恼,应道:“不是我不肯帮你,而是我师傅曾再三叮嘱,轻功不可滥用,你还是另想法子罢。”
常欢问道:“那令师有没叮嘱过你,要有恩必还呢?”贺仙微一愣:这话倒真有说过,只不过,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常欢一笑,挑明了说:“要是没有那张字条,你们会知道我义父在卢庄吗?”
此前贺仙一直存着疑心,这会儿一听,当即秀眉一扬:“果真是你偷的!”
常欢板下脸来:“别说得这么难听,我也是一番好意!昨儿在洛阳,无意中听见你要来找义父,我这人嘛,一向是行善不欲人知的,想来想去,惟有出此下策,方能引得你们去卢庄……”
见贺仙像看贼似的看着他,清了清嗓门,继续说下去:“回到卢庄后,我找了个僻静的院子,沏好茶,一心一意等着你们来,哪知道……哪知道……”说到此处,竟无缘无故发起愣来。
贺仙忽想起小院里的石桌上,确有一壶沏好的茶,当时还纳闷是谁放的,想不到居然会是他……回神过来,追问:“哪知道什么?你说下去。”
常欢盯着她看了会儿,低声一叹,道:“哪知道你们没从正门进来。”贺仙略一想,忙问:“那带我们取回盒子的人究竟是谁?”
常欢听罢“咦”了一声,也问她道:“不是自华师兄吗?我在外头听见你跟他说什么费心了——难道不是他暗里瞧见我将盒子搁在院里,之后替你们取回、物归原主的吗?”
贺仙疑惑片刻,随即讶然:“你说什么!当时你就这么把它扔那儿了事儿了?”常欢瞅她一眼,振振有词:“那地方静得鬼都没一只,怕什么呀。”
贺仙被他激得怒火上窜:“不是你的东西你自然不怕!”要知道仙魄珠可是不容有失的,想想当时,蓝嶙也在,没有被她拿走真是万幸!
常欢见势不妙,立马岔开话题:“喂,你别岔开!如今东西没弄丢,你们也见着了义父,是我费尽心思帮的你们,再有,卢庄之内,蓝嶙有意刁难,我是如何挺身相护的,可还记得?”
贺仙听罢,火一下就熄了,低不可闻地“哼”了一声,无奈道:“举手之劳而已,我帮。”
常欢得逞一笑:“随我来吧。”背起手,大摇大摆走入殿内。
两扇铁门朝东大开,殿里注入阳光,霎时明亮起来。
两人四处寻找破布旧衣,可杂物堆积如山,大大小小的箱子多不胜数——寺内生活清贫,有些旧物大伙儿都不舍得扔,便堆放在此,哪知日子久了,积少成多,偌大的一所殿堂,都快挤满了。
贺仙正欲打开脚边的大箱,可凝神听去,撤了手,眼里波光一转,指着它与常欢道:“你开这个看一看……”常欢正蹲在箱旁,收捡那些横七竖八的竿子,顺手就把箱盖揭了,哪料得一只小老鼠腾地窜出来,把他吓了一跳。
定神片刻,便知是贺仙有意作弄他的。也不说穿,若无其事地走到一旁,打开一只小木箱子,随即拍了拍贺仙的肩膀。
贺仙扭头一瞧,箱里竟有条蠕动的小花蛇!朝她吐着鲜红的舌头,发出“嘶嘶”之声。
她最怕蛇虫鼠蚁一类的东西,登时吓得一声惊叫,三步并作两步跳开去,更让她吃惊的是,常欢居然徒手将它抓了起来!
可定神细看,拿在他手里的,不过是一把麻绳。
常欢讥笑道:“连麻绳你也怕?这胆量,跟小老鼠有得一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