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有一束光照落,贺仙看得心惊:这件淡灰色衣裳,还有脚上那双黑皮靴,正正就是常欢那一身打扮!
那无头的身躯,一步步向她逼近,呜呜咽咽地道:“我还没娶老婆呢……如今连头也没了……该怎么办……”
贺仙听得脸色发白,只想施展轻功逃离此地,可身子软绵绵的,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此刻眼见他逼近,惊惶已极,双腿发软,滑落到地上。
那无头人走到她跟前来,幽幽相问:“该怎么办……不如你做我老婆吧……”
这时,贺仙连喊的力气都没了,视线渐渐昏暗模糊……
在淡淡的香气中醒转,贺仙呆滞了片刻,霍然坐起,放眼四周,无头人不见了,箱子跟杂物还是原来的模样,只是殿门大开,脚边多了一只小瓷瓶,瓶口的木塞掉落在旁,粉洒了一地。
她拾起闻了闻,正是那股香味的源头。暗想:莫非这香有什么古怪吗?
思索片刻,猛然想起常欢,抬首望去,只见那家伙正爬伏在横梁上,呼呼大睡。
立马飞身上梁,把他唤醒。常欢徐徐睁开眼,看清是贺仙,忙抓着她袖子,叫道:“送我下去!”贺仙见他安好无恙,心里也是一宽,抓紧他的腰带,整个打横拎下去。
甫一落地,贺仙便拿出那小瓶儿,两眼盯着他,问道:“这东西哪儿来的?还有,刚才你在捣鬼,是不是!”
常欢一边活动筋骨,一边愤然道:“恶人先告状啊,分明是你捣的鬼!本少爷的命可矜贵了,有个闪失,你赔不起!”说罢,重重地哼了一声。又看向那瓷瓶,一把抢了回去,“咦?这不是我助眠用的药粉吗?怎么在你手上?”
贺仙深觉可疑,追问道:“什么助眠药粉?”常欢看了眼地面,叫道:“你怎么能把它洒在日头底下!这药粉遇热便散,气味能把人熏倒……难怪,难怪我会睡着,哎哟幸好没摔下来啊!”
贺仙细细看去,日光从破瓦处直透而下,正好晒到地上的药粉,回想了他方才的话,问道:“你说清楚,这药粉是干什么用的?”
常欢睨她一眼:“自华师兄给我配的,晚上睡不着,洒一点子在烛火中,便能一觉到天亮了。”
贺仙半信半疑地打量他。常欢理直气壮地道:”你若不信,可以问他去!”
贺仙觉不出有任何破绽,又得知那药粉有助眠之效,想来是自己被它熏得睡着,作恶梦罢了。回想梦境里发生的,再看看他如今,能活蹦乱跳能骂人,不由舒一口气。暗想:服个软又能怎的。
拿起搁在一旁的盒子,送到常欢跟前,温言道:“方才作弄你是我不对,这不,给你送早膳来了!”
常欢揭盖子往里一瞧:“有毒的吧……”
贺仙正欲发火,却见他两手一并伸入盒内,随后左右开弓塞得满嘴都是,吃得那叫一个欢畅。
贺仙“噗哧”笑出声来,吓唬道:“我真下了毒,剧毒!耗子药!”
常欢没有停下,边吃边道:“我百毒不侵……扛得住。”
正在这时,殿外传来脚步声,贺仙回头看:“咦?箫大哥怎么也来了?”
常欢道:“师兄此番前来,必有祸事相告。”一边掐指一边说:“祸事自东而起,如今就盼着我去消灾解难了。”
箫自华走近,笑骂道:“你这神棍,看来不冤,师傅说……”碍于贺仙在此,也不好多说,改而道:“师傅让你跟李纯钧回一趟御剑门,送上解毒丸,顺道与他们和解。”
常欢悄声与他说:“我房里有个锦盒,把解毒丸装好放进去,一柱香之后,才送去马厩。”还不忘嘱咐,“走得慢一些啊。”
李纯钧是来少林寺求救的。昨日入夜时分,楚涧将几个烟花女子带进御剑门,歌舞助乐,一时香气熏人,正当酒酣耳热之际,药库突然起了一场无名大火,里里外外,烧得片瓦不留。
时值初一,山民们是惯了烧纸钱香烛的,往日间或也有些飘落,他们只道是这个缘故,正想上去捉几个人回来问问,哪知忽然来了一大群野峰,狂风骤雨般朝他们袭来!
月色晦暗不明,毒蜂更是变本加厉,四处叮蛰肆虐,人人都几乎吃了亏,尤其是楚涧、名扬他们几个,脸上身上红肿得不似人形,而李纯钧及成湛成泸他们则幸运得很,只被蛰了一两个小包。
众人伤势过重,无法运功逼毒,李纯钧等人将他们一个个安置后,连夜下山,请大夫开个方子。
可在嵩镇,那几味关键的药材,已经卖断了,更奇的是,他们跑遍了整个洛阳城,居然连一星半点都没找着,而跟解蜂毒有关连的药丸药膏,也售罄一空!
这时,清晨之风夹带数十张纸片,朝他们迎面吹来,纸上画的竟是御剑门被毒蜂追蛰的情形!背面还用殷红的字迹写道:冤有头债有主
众人一阵心慌,也猜到定是有人蓄意报复,可御剑门这些年得罪的人多不胜数,哪有一点儿头绪?不过这人既能将药材尽数买断,定是来头不小。
幸亏这时辰,行人不多,李纯钧几个手忙脚乱地拾起纸片后,速速折返嵩山,余人赶回门内,严阵以待,他一人则赶赴少林寺,向松庭方丈求助。
松庭一向乐善好施,急人之所急,然而这一回,委实令人费解。
李纯钧闷闷不乐地走出方丈室。如今与他返回御剑门的,不是擅长医术的箫自华,亦非武艺高强的僧人,而是松庭那不成器的义子,常欢。任谁都知道,此人在少林寺呆了近十载,却连一套最简单的棍法也记不熟,终日游手好闲,不干正事。带他一起回去,只怕也是帮不上忙的。
正想劝一劝常欢,让他别跟着去了。回神一瞧,自己绑在门外的马呢?
抬眼四顾,只见常欢正拉着他的马,远远地冲他招手,李纯钧惟有赶过去说话。
常欢却先开口:“解毒丸会送到马厩去的,李大侠,随我来吧。”李纯钧“啊”了一声,不解道:“为何要去马厩?”
常欢道:“去的时候我们可以同乘一骑,那回来呢?不熟的马我可不骑。”李纯钧心里嘀咕:还真是个少爷。
行至马厩前,清清静静地等了好一阵,也不见有人前来。
李纯钧一边擦着汗,问:“他该不会是走错地方了吧?”常欢笑道:“李大侠很着急呀,你对楚侯爷真是忠心耿耿!”
李纯钧眉头微微一蹙,回道:“本门之事,李某一向很上心。”
常欢道:“那可不同,如今侯爷在朝廷里位高权重,你跟着他,升官发财是迟早的,往日在君剑门,跟着上官家,哪有这等威风!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个武夫,一辈子在江湖上混,何时才有那出头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