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自华忙问:“地道是你亲自挖的?你也会纵地术?”早前松庭听罢李纯钧面述那一连串的事儿,便知是常欢捣的鬼,暗里跟他说了,他还有些不敢相信。
常欢轻描淡写地道:“哪有什么纵地术,费了两夜就挖好了。”御剑门的药库房离外墙很近,虽有不少人把守,却很松懈,尤其在深夜里……
箫自华一听,有些懂了。常欢是早料得名扬等人不会轻易罢休,遂借此回去卢庄的机会,避开他们的追讨,正好卢庄又离御剑门不远,要部署这一切,也简单得多。
原来常欢早就盘算好了,借这几日去卢庄之机,挖通地道,待初一那天,入夜以后,就从少林寺折返回去,溜进药库里,放一把火。
而暗中安插的那几个青楼女子,早将招引毒峰的香粉洒到御剑门众人身上,见药库失火,便按事先约好的,乘乱撤走,之后放出毒蜂,此时药库已烧,他们要熬上好一阵才能吃到解药。
这是他最初报复御剑门的打算——离开少林寺几天,让柏庭出来顶着,拒不还钱。
可是后来,有了意外收获,他便想,少林寺离御剑门最近,他们多半会前来求助,如果计划顺利,还可以反客为主,借机去药库察看,再假装发现那条地道——天易门的名头,足以将楚涧等人吓倒,之后,便可以给解毒丸开个价了……
箫自华听罢,想了一想,问道:“是你买断了整个洛阳的药?你哪儿弄来的银子?”
常欢笑道:“这钱也是他们的。前儿个正好是月末最后一日,我刚挖好了地道,正坐在药库底下歇息,就听见他们在查点时说,有几盒上好的千年人参,到了晚上我就溜进去取了出来,昨儿拿去洛阳,卖了一万多两。”
箫自华听罢吓了一跳:这可是个大数目,指着他:“你胆子也太大了!”
常欢嘿嘿一笑,忽又醒起一事:“对了,还有个玩意儿,是皇帝老儿赐的,刻了些小字,还烙了章,我不敢卖,给你留着,权当谢礼了——要不是听见你说,有一箱快要扔掉的解毒丸,我还想不到让楚大贱人写欠条的借口呢。”
箫自华睨他一眼:“那也得师傅派你去才成,唉,连这个也计算在内,你可真是只老狐狸!”笑罢,又好奇地问:“那御赐之物,是啥东西?”常欢想了想,回道:“好像叫什么……仙草护心丹?”
箫自华听罢,振奋不已:“这可是难得之物!据说能起死回生呢!我老早就想见识,只可惜一直无此机缘……嘿!你这小子!”
常欢环手一笑:“怎的?觉出我的好处来了?看你还骂我老狐狸。”箫自华随口说笑:“哪知道你的阴谋鬼计会不会使到我身上来,提早骂你两句,我也没那么亏。”
常欢目光闪了一闪,迟疑道:“若有这么一天,你肯原谅我吗?”
箫自华本是豁达之人,没把这话放在心上,只笑道:“玩闹归玩闹,你下手要有些分寸,别太重了就成。”
常欢勉强一笑,顿了顿,提醒道:“那颗护心丹塞在你的枕头。还有……”掏出一件东西,“今儿个瞧见架上摆了只模样挺新鲜的药瓶子,我能不能要了?里头装的什么?”
月色虽黯淡,箫自华却一眼就认出来了,只因这瓶身奇特,锥形的,还有两只耳,连接瓶口瓶身,乍一看,像个大胖子叉着腰。这便回道:“上回不是跟你说了,装的是迷药,沾一点儿也会晕上好半天呢。”
常欢忙问道:“那就是毒性强、极有害处的迷药了?”箫自华摇头:“药性很强,不过对身体无害……”不厌其烦地跟他细讲了一阵后,再一次嘱咐:“瓶子拿去吧,必得浸泡干净了再用。”
一连数日,老树上都没有丝毫动静。直到武林大会的前一天。
常欢早等得不耐烦了。这日,还没到正午,就直嚷肚子饿了,要去弄点吃的回来。
见他走后,贺仙从绳床下来,叹道:“总算能清静一会儿了。”这些天常欢不时睡在一旁跟她闹,拌起嘴来,她哪里是对手,十有八九都败下阵来,最后也只能以假寐应付过去。
这时,箫自华正好抽出腰间长箫,听了这话,问:“你嫌吵?我还打算奏上两曲呢。”
贺仙生怕他误会,急忙摆手:“不,不,我是嫌别人吵。你奏的曲子我爱听,在卢庄那会儿我就迷上了。”说罢,从药庐匆匆搬出凳子,坐到他跟前。
箫自华哈哈一笑,而后,端起竹箫,吹奏了几首极轻快的曲子。贺仙不自禁随着乐声左右摆头,每一曲终,总是拍手赞叹,道出曲中之意。
箫自华兴奋莫名:“你真是第一知音人啊!常师弟和肖岳远不及你!”又走近,拉着他的手,道:“不如咱们结拜吧,如何?往后你就是我的亲弟!”贺仙喜得连连点头。两人商议,等后山这事儿一了,就去结拜。
相逢恨晚地谈了一阵,箫自华愈发觉得意犹未尽,想了一想,说道:“你再好好听这一首。”
曲子吹奏起,调子初时隐隐约约,几不可闻,及后才渐渐漫上,似有人在耳边温言安抚。
贺仙心中猛的一震,只觉通身冰寒彻骨。
眼前渐渐模糊,随即又异常清晰:
一个小男孩两眼通红,站在悬崖边上,呜呜咽咽地哭泣,好不凄凉,突然间,脚底一滑,掉入万丈深崖。
就在此刻,神秘的歌声响彻崖间,一眨眼,近处的飞鸟铺天盖地而来,不论大小,均往坠落中的小男孩飞去,连成一片,合力将他托送上崖。
众雀围在一个岩洞之外,随着歌声附和,一时间此起彼伏,男孩循着那美妙歌声,走入洞里……
原来,歌声是从冰里传出来的,一个极年轻的女子,被困冰中,正闭眼而卧。
小男孩站在洞口,逆着光,瞧不真面容,瘦小的身影渐渐变得高大,语调甚欢愉地走过来:“前些天我行了加冠之礼!都问我何时娶妻呢,我……”默然半晌,手抚冰棺,幽幽而叹:“你何时才能睁开眼看我?”
……
贺仙骤然睁眼,眼前站着箫自华。
方才的一切,就如同做了场梦。
此时,正午的阳光,晒得她热汗直流。
箫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这一刻,箫自华正微微侧头回想,过了半晌,道:“这首曲子他只弹奏了一遍,后面的记不清了。”
贺仙心中依旧难以平伏。
万万没想到,那睡在冰里哼唱的人,居然是她自己!她为何会睡在冰里?
这时听罢箫自华所言,忙问:“你是听谁弹的?”箫自华一愣,随即笑道:“我竟忘了,你那时还没来卢庄——是那离云公子弹的,当时觉得好听,便暗暗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