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铎握住顾采薇的手，不知不觉用力了几分。
顾采薇继续道：“表哥，我没有做母亲，但是我想我必然不会像我母亲那般无情无义，但是我不知道，我是否做的到，她这般深爱，甚至……卑微。初时我待她，不过因为她生了你，而现在，我却是真的心疼她。我知道，你接纳不了吕大叔和吕豹，可是他们没有对不起你。吕大叔是个好人，救了她，给了她一个女人该有的幸福，这些年来，更是没有底线地纵容她，为了追随你居无定所，散尽家财；吕豹更不能选择他的出身，他不知道你是谁，但是只因为母亲想找他同父异母的哥哥，他便无所畏惧地来了，一口一个哥哥。”
宋铎依旧沉默。
顾采薇低声道：“便是不认她，也让我当个寻常的亲戚，逢年过节看看她吧。表哥，”她伸出另一只手搭在他的拳头上，“今天的事情，实在是各种阴差阳错，挨了打，我心中委屈，可是细想下来，不能怨你。可是，你当着她的面，抽我那一鞭子，真的，我很难原谅。”
“悯敏，你埋怨得对。”宋铎低语，“那一鞭，对你确实是无妄之灾，我迁怒了。”
“我有时候也会无缘无故发脾气，”顾采薇道，“表哥对我也多有包容，况且表哥那般急怒之下，也没真舍得我，所以我并不因为那一下本身生你的气。我生气的是，你怎么能那么坏，那样去刺激她？你什么都不知道，只从自己的感受出发，可曾想过她一丝一毫的苦楚？老天爷给她安排的每一步，你觉得她有过选择机会吗？”
宋铎道：“我……我委实不知……”
“不知者不为罪吗？”顾采薇喃喃道，“可是表哥想过去求证吗？性子可以冷，也可以不苟言笑，但是你对她心硬如此，表哥，我真的很失望……我与她无亲无故，尚舍不得她，便是邓博、隋易，调查过后也多有不忍之色。可是你，你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啊！”
宋铎面上露出从未有过的软弱和纠结，握住她道：“悯敏，你让我想想，我现在很乱。”
顾采薇看他如此，心里未尝不难过。
可是宋铎也只是普通人，他也会错误，也会钻牛角尖，也会有脆弱的时候，这和他的霸道、冷厉、温柔……糅合在一起，共同构成了她顾采薇深爱的这个有血有肉的人。
可是，她希望他更好，能拔除心里的那些隔阂，因爱生恨，那种纠结，就像心尖上的一道刺，什么时候触及都会痛不可当。
“若不是出了奸细这事，我本来就想今晚跟表哥好生谈谈。”顾采薇见他不说话，自己继续道，“我觉得表哥定能体谅她的难处，所以我临走前，才大言不惭地说明日定能去看她；表哥偏偏，说让我十天下不了床……没想到，倒成了真……”
说着说着，她不由有些难过起来，又红了眼眶。
道理都懂，可是想不委屈，身上的痛也不同意啊。
宋铎轻声道：“别哭了，再揉眼睛肿得更厉害了。”顿了顿，他趴在她枕边，和她四目相对，动了几番嘴唇，终是道，“悯敏，委屈你，也……苦了，苦了母亲了……”
顾采薇“哇”地一声就哭出来。
宋铎的泪，也在眼眶中打转，却强忍着，不肯落泪。
待顾采薇哭声渐小，宋铎道：“你好好养着，待你好了，我们一同去看母亲好不好？”
顾采薇瞪着红肿的眼睛道：“不行，表哥明日便去。”
宋铎面上露出几分为难和不知所措：“悯敏，我笨嘴拙舌，从前又那般待她，上次见面还掀了桌子，我……我需要你从中转圜……”
近乡情怯，去见将近二十年没什么交集的母亲，宋铎有些茫然无措。
第三百二十三章宋大爷的窦娥冤
宋铎从来都是胸有成竹，见谁都不怵的样子，而今这般孩子般的露怯，让顾采薇有几分好笑。
也许是说了太多话，她又觉得口渴，便跟宋铎道还要喝水。
宋铎又喂了她一杯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伸手摸摸她的额头，果然有些热了，有些惊慌道：“悯敏，你发烧了！”
顾采薇自己也觉得头有些重，却也没有难受得受不了，闻言道：“没事，许是伤口有些炎症，我药箱里有成药，表哥取来我找两颗服下就行。”
宋铎依言找到了药，喂她服下道：“别说话了，快闭上眼睛睡觉。”想到她今日在外面两次脱了大衣裳，又趴在冰冷的地上受刑，估计是染了风寒，又有几分担心。
顾采薇点头：“那明日婶子那边？”
“你这些心思！”宋铎骂道，也知道她的倔强性子，终是给了她准话道，“明让人送信去，过几们便一起去。”
顾采薇本想说让他自己亲自去，但是又不想太为难他，勉强点点头，阖上眼睛。
一晚上，因为趴着睡，稍微一动便会牵到伤口，顾采薇睡得很不踏实。宋铎则是一夜未眠，不时给她喂水，试试她体温。便是她要起身方便也不肯让她动，自己拿了盆子伺候。
“这样不行，我不行……”顾采薇面红耳赤，怎么也不肯。
“你再撕开伤口怎么办？”宋铎严肃道，“你身上哪处我没见过，害羞什么？快些！别冻着！”
顾采薇苦着脸：“我还是不行……”
宋铎把手伸到她小腹处，轻轻替她揉着说道：“哪要是卧床不起，也不得要你伺候？”
“胡说！”顾采薇骂道，努力不去想宋铎在身边，终于羞答答地解决了问题。
更令她羞涩难当的是，宋铎竟然还用热水绞了毛巾，替她擦洗了。
看着她红透了的脸，宋铎净了手回来刮刮她鼻子：“快别羞了，再羞就天亮了，睡觉。”
“表哥也睡一会儿吧。”顾采薇看他眼底满是血丝，心疼道。
宋铎点头：“好。”轻轻把她往里挪了挪，脱了靴子，和衣躺在边上，也不敢乱动，僵硬地躺着。
他若是不睡，她该不放心了，所以虽然毫无睡意，他还是躺下了。
顾采薇动了动身子，宋铎紧张地看着她道：“怎么了？我碰到你了？”身子不自觉地往外挪挪。
“再挪掉地上了。”顾采薇翻个白眼道，用手肘支起上半身，用力喘了几口气道，“总趴着觉得喘不过来气，胸口也压的难受。”
宋铎见她胸前，果然通红一片，想也没想，伸手替她揉揉。
天地良心，他这番举动，绝对没有之心，可是顾采薇却瞪大眼睛，看登徒子一般怒瞪他一眼：“我都这般了，表哥还想着这事情！”
宋铎：“……”
六月飞雪窦娥冤，宋大爷深深觉得就是自己此时的写照。
顾采薇愤愤地又趴回去，胸前两团又被挤成扁扁的，看得宋铎都心疼，心里默默道，委屈了。
顾采薇到底不舒服，又睡了过去。
宋铎待她睡着之后，翻身下地，还是坐到椅子上，有些痴痴地看着她——能够得她，到底是上天何等恩赐！
想着快天亮了，还得吩咐厨下给她备些爱吃的，宋铎替她拉拉被子，走出帐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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