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收着吧，你跟着大姑娘，以后有大造化哩，以后进进出出的，手里没钱也不行。你娘那个人，我也知道，有进无出，不过她刀子嘴豆腐心，都是给你们攒着呢。这钱你就自己拿着，别吱声就行。”
阿媛愣住了。
李茂明拿起荷包，硬塞到她怀里：“爹让你收着，赶紧收着，一会儿出门买个花儿戴。”
阿媛“嗯”了一声，红了脸，接过来。
“这臭小子。”李二牛笑骂道，“在你娘面前，你可别这样。”
“我知道。”李茂明闷声说。
阿媛这才上楼找顾采薇，问她中午吃什么。顾采薇正在看王夫人身边那嬷嬷给的诊金，也是五两银子，漂亮的小银锞子，她把这个和刚才佟侍卫给的放在一起立在桌子上，双手捧腮望着银子发呆，这是她真正意义上古代的第一桶金吧，可是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兴奋，可能因为有了宋铎和刘辛的银子在前，这份喜悦也就被冲淡了。
“姑娘，这有什么好看的？”阿媛进门看她如此，好笑地说。
“就觉得自己赚的银子，真好看。”顾采薇笑嘻嘻地说，“收起来吧，咱们赶紧吃饭，还得赶路。”
几人各自吃了一碗面，匆匆就往城外赶，再晚了恐怕要走夜路，那很不安全。
可是走到城门口的时候，一声脆亮的“李大哥”，让几人停了下来。
一个梳着双平髻，穿着浅蓝色比甲，形容尚小的小丫头冲着她们跑过来，跑到车前时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抱着肚子呼呼地喘气，脸色因为奔跑红通通的。
“李大哥，李大哥，又要麻烦你帮忙捎个信儿。我们姑娘又生病了，这次又重了，已经躺了好几天了，你看看能不能给……”
李茂明从车上跳下来，为难地说：“我放工前你让我捎的信儿，我都捎了。也没回信……”
顾采薇不明所以。阿媛已经隐隐猜出来了，附在她耳边轻声说：“是春花三嫂明霞，她有个妹子，在，在倚红院里，之前托虎子爹给明霞捎信，说是问她身体好了没，明霞不让回信，也不让说她怀孕的事情。这不，她妹子就总让跟前的小丫头来问信儿。想是想让姐姐说和说和，让家里认了她。”
顾采薇忽然想起明霞突然有钱加营养的事情，又听阿媛这么说，心里有了大概的猜测，一时间莫名难受，说不出来的滋味。
那小丫头还在苦苦哀求李茂明。
李茂明急得脸都红了：“我真给你捎信了……”
“你来。”顾采薇冲小丫头招招手。
小丫头擦擦眼泪，过来行了个礼：“姐姐，你唤我？”
顾采薇问了她，知道她叫小葵，就问她：“小葵，你姑娘得了什么病？”
阿媛在旁边用力拉她一下。
小葵哭哭啼啼地说：“我也不知道，一直有病，后来就起不来床，一直，一直……”她看看两个男人，说不下去，“妈妈还一直打骂，说再不出来接客，就把彩霞姑娘赶出倚红楼，那可怎么办啊？”
“没找大夫么？”顾采薇问。
“找了，也不好用。一天三顿，一顿两大碗药，吃到最后姑娘都不吃了。”小葵哭着说，“这位姑娘，您好心给姑娘姐姐带个信儿，姑娘就说，死前想见见家人。姑娘还说，她还有些体己，”说到这里，她声音放低，四下看看，才继续说，“姑娘想带给家人，还挂念哥哥弟弟……姑娘说，她一个人，死了不值什么，就舍不得家人……”
“二牛叔，茂明哥，还有阿媛，你们都在这里等我，我跟这小丫头去看看。”顾采薇掀开棉被，跳下车来，对小葵说，“走，带我去给你姑娘看看去，我也是大夫。”
阿媛立刻下来拉她，态度很坚决地反对：“姑娘，别胡闹。那种腌臜地方，姑娘怎么可以去！”
顾采薇望着她，拍着她的手背，也很坚决地说：“阿媛，在我眼里，只有病患。而病患不分男女，也不分贵贱。身陷青楼，也非她所愿，说到底，都是可怜人罢了。”
“我知道姑娘心善，可是姑娘的名声……”
“这世上，没有什么比生命更宝贵，即使那是别人的生命。阿媛，你们在这里等我，若是回来晚了，我们就再去客栈住一宿，横竖跟家人说的，是两三天才回。”
阿媛眼睁睁地看着她，跟着小葵匆匆而去。
她那坚毅的目光，她说“没什么比生命更宝贵”时候的一脸严肃，跟平时那个嬉笑怒骂的大姑娘那么不一样，由内而外散发出另一种让人折服的光芒。
阿媛突然觉得，公爹说的“大姑娘是有大造化的人”，其实眼光毒辣，判断准确。
大姑娘为了救人都能去，她有什么去不了的呢？亏她还曾经发誓要为姑娘肝脑涂地。
第五十二章青楼探病
“爹，我们也去。”阿媛当机立断地说，“快去追姑娘，万一将来有人说嘴，咱们一家也是个见证。”
李二牛不明所以，李茂明跳上车，一扬鞭子，驱动了牛车，晃得没有防备的李二牛一个趔趄，差点跌下去，气得他直骂儿子。
追上后，顾采薇还是不允许阿媛进去，强要几人在倚红楼后门对面的茶馆等她。阿媛拗不过她，让丈夫把车停到路边，两个男人蹲在马车旁边说话，她自己双手抄在棉袄袖中，急得在门口来回踱步。
顾采薇戴着帷帽，跟着小葵一路走进去。没到开张时间，无聊倚着门口聊天的姑娘们，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往地上扔，还有好事地拉住小葵，懒洋洋地问：“丑丫头，这是楼里新来的么？我怎么没见过，身段不错啊，怎么还戴着帷帽？进了这一行，这么装可不行？”
说完，咯咯地乐起来，周围小声一片。
小葵面红耳赤地说：“秋红姑娘你别瞎说，这是好人家的姑娘，来看我们姑娘……”
“好人家的姑娘？”那秋红口气还是懒懒的，充满不屑，“谁来这里之前不是好人家的姑娘？难道还能下生就是妓，女？好人家的姑娘，会踏进我们楼里？笑死老娘了……”
“小葵，别说了。带我去看你们姑娘。”顾采薇拉住小葵。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虽说很多女子也是身不由己沦落风尘，但是有些人能够保持本心，良心不泯；而另一些人，会在被压榨的过程中，心理扭曲，慢慢蜕变成压榨人的丑恶模样。
小葵“嗯”了一声，拉着顾采薇蹬蹬地上楼。
“这些都是些不入流的姑娘，见不得彩霞姑娘好。彩霞姑娘红的时候，在彩霞姑娘面前，她屁都不敢放一个。”小葵一边走一边愤愤不平地小声说，“如果姑娘不好，不能再接客，就是不被赶出去，也会被这起子捧高踩低的贱、货欺负死。”
许是因为在青楼呆的时间太长，小葵说话口齿清楚，又难掩泼辣。
顾采薇没作声，又听她恨恨说道：“只恨我年龄小，要是我大点能接客，一定护着彩霞姑娘。”
顾采薇无语。
旋即又想到，小葵大概很小被卖入这里，她的命运已经注定了，她自己也很清楚。在青楼的这一亩三分地，比的就是谁能接客，谁接得客人档次高，谁能接更多客人。这是她们的“职场”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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