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媛没有推辞，大方接过来：“谢姑娘。”从容地端着碗退下。
明珠已经知道这里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宋铎和顾采薇两个经常吃饭时候斗嘴，因此若有所思地说：“顾姐姐，怪不得阿媛姐姐一心为你，原来你待她这般好。”
顾采薇刚想跟她说“与人为善”，就听这善良的孩子自我反省：“大哥总说我的丫鬟待我不好，我待她们，也没顾姐姐这般。”
宋铎眉头都快能夹死一只苍蝇了。
顾采薇抢在他开口之前说道：“明珠，阿媛和你的丫鬟不一样。你的丫鬟是卖身的，对你好是她们应该做的。你没苛待她们，给她们月钱，她们却耍滑糊弄你，这样你就应该立威而不是拉拢。高门中自有约束她们、教她们如何伺候你的规矩，那你就按照规矩来。阿媛只是帮工，而且帮我甚多，从心底为我着想，我这里也不是高门大户，没有那么多规矩，所以我视她为姐妹。你对待她们，要恩威并重，而我对阿媛，是情意为先。当然，立威不是要你像你大哥一样，时时冷着一张脸，而是你为人处事有原则，绝不允许别人踏足你的底线。就像我给你讲的宝钗，虽然对谁都很和善温柔，但是没有恶奴敢欺负她，而迎春就被欺负得唯唯诺诺。我这样说，你可明白？”
顾采薇耐心地说，她没吃过猪肉，总看过猪跑，没经过宅斗，可是看得多啊！虽然她有时候胡言乱语，但是她很清楚，这个姑娘，将来是要嫁人高门大院的，规矩对她来说，可能是唯一的护身符。
她无意于教她惊世骇俗，虽然不希望她逆来顺受，可是也不希望让她跟这个时代格格不入。有一个她，已经够了。如果她不是突入异世而是生于斯长于斯，她的很多纠结和坚持也就没有了。
宋铎第一次用赞许的眼神看着顾采薇，仿佛在说，讲得还算不错。
顾采薇回他以白眼。
明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用崇拜的眼神望着顾采薇：“顾姐姐，你什么都懂。你赶紧进府里就好了，一切都有你撑着，等我有了嫂子，我也会替你说好话，不会让她委屈你的……”
顾采薇握住筷子的手顿了一下，旋即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呵呵。”
戳，我戳，我用力戳。
她幼稚地拿着筷子捅着鱼眼睛。明珠说这话，并无恶意。如果在现代，说欢迎你来我家做我哥小三，她这个小暴脾气，一定把说这话的人打成猪头。可是……真是说不清楚。
宋铎善解人意地把鱼眼睛夹起来送到她碗里，收到顾采薇横来一眼——都怪你，表现那么暧昧，让所有人误会！
吃完午饭，就开始陆陆续续有妇人拎着篮子上门。阿媛把准备好的瓜子、花生这些炒货，还有给小孩子的糖果都拿出来。
“表哥，你去厢房里回避下。明珠，你跟我一起待客。今天来回走动的都是妇人，你不用回避。”顾采薇说道。
宋铎“嗯”了一声，吩咐阿媛给他烹茶。
阿媛的烹茶手法很好，不亚于宋铎府里专门伺候茶水的小厮。
到底是秦老太君调教出来的人，望着阿媛奉茶，姿态娴熟优雅，宋铎也不得不在心里赞一声。
在京里，对阿媛这种丫鬟，即使伺候得再好，他也懒得多看一眼。不过他调查过顾采薇和她身边人之后，对她的来历还是有些惊讶，所以这次来也就上心一些。
如果去京城，一定要让她签了卖身契跟着顾采薇。有她在，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估计不会捅破天，闯下大祸吧。
大概是宋铎的目光有些太过灼灼，阿媛心里隐有不安，奉完茶后退后几步，垂首行礼问：“表少爷可还有吩咐。”
“没有，你下去吧。别让你姑娘来回出门送客，小心染了风寒。”宋铎收回视线和遐思说道。
阿媛行礼退下。
她也有心事。对于宋铎，她委实没有什么印象，但是看到明珠，她总有一种熟悉感，但是细细想来，却并无线索。这事情，她没办法对任何人讲起，只能自己苦苦思索。
春花也来送油果子，送了之后就没走，留下帮阿媛送来来往往地妇人。几乎整个村子里的妇人都来了，有些人来了之后也不走，留在家里聊天，一时间，几千只几万只鸭子的能量，让厢房里的宋铎都有些忍无可忍。
明珠一直很拘谨地坐在炕最里边，村里妇人夸她长得俊，跟画里的大家小姐一样好看，她就抿着嘴笑笑。
顾采薇早就提醒她，村里人说话口无遮拦，而且有人激起能说，搭腔后就怕她们问个没完，所以嘱咐她只负责微笑就行。
明珠觉得她太有先见之明了。
顾采薇自己就无所谓了，跟她们嘻嘻哈哈，有时候听她们说人长短就赶紧拿话岔过去，跟她们聊一些收成、孩子的事情，在这群看起来有些粗俗的女人中，依然游刃有余。
明珠羡慕地看着她，顾姐姐真是太能干了。
等到太阳都快下山了，妇人们都要回家做晚饭了，顾采薇家里的人潮才慢慢散去。
第七十章顾采薇的小名
“艾玛，累死我了。”顾采薇没有形象地躺倒，“坐了一下午，我这老腰，也受不了啊。”
阿媛笑着上来给她揉着腰，柔声回禀道：“姑娘，理正家那边我已经替你送过油果子了，除了油果子，还加了两条肉，一斤糖……”
“哎，我都忘了这事，还是阿媛你想得周到。阿媛，你轻点，好酸好胀啊……”顾采薇哼哼着喊道。
宋铎推开屋门走进来。
“村里人送来的东西我还没来得及收拾，饭菜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姑娘若是爱动弹，就再做几个菜，姑娘明天要穿的新衣服我也找出来，压在褥子下面了……”阿媛事无巨细地说。
“行了，行了，管家婆。”顾采薇笑着说，“快回家吧，再不回去没饭吃了。晚上记得带虎子往我这里看，我放烟花。明天早上记得带他来，我给他封个大红包。”
阿媛笑着行礼退下。
“表哥，往左歪了，下面，是下面。”顾采薇和阿媛穿着厚厚的棉袄，在旁边指手画脚指挥宋铎贴春联，浆糊在小炭炉上咕咕冒着热气。如果不加热，浆糊很快就结冰失去黏性。
雪团欢快地在院子里撒欢跑，过年的气氛也感染了它。远处已经零星响起了鞭炮声，估计是有些调皮孩子等不到晚上，跟大人磨来的福利。
宋铎今天难得很有耐性，听顾采薇大呼小叫也没恼，按照她的要求把春联贴好。
这里不流行吃饺子，只有类似蒸饺的东西。顾采薇是北方人，而北方人一大特点就是逢年过节，不管啥节，缺了饺子那是万万不行的。
所以她乐颠颠地和面剁馅，拉着明珠教她包饺子。
明珠心灵手巧，刚开始几个不成形，但是很快就有模有样。顾采薇擀了一大摞面皮后，把擀面杖塞到看她们干活的宋铎手里：“表哥，你来帮忙擀皮儿！”
天天大爷一样抄手等她伺候，惯得他！
宋铎嫌弃地推开，顾采薇用手蘸了一点面，趁他不备，在他脸上一抹，然后指着他哈哈大笑起来。
宋铎只觉她温暖指腹在他脸上轻轻划过，像蜻蜓点水，撩过心湖，掀起一圈圈淡淡的涟漪缓缓荡开，一时间竟有些失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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