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青松撇撇嘴:“我倒是想,督主也得认得我是谁啊。你这又没灾没病的,买了东西为什么托别人给送过去,不是显得你太没诚意了。”
四宝给他噎住,她那天买的东西都是放在怀里的,虽然经过这么一番折腾,但是东西竟然一样没少,她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她怕推脱太过冯青松起疑心,于是心事重重地去了司礼监,来人通报却说陆缜不在,她竟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正准备往回走,迎面却跟陆缜正撞上了。
她慌忙行礼:“督主。”
陆缜排场煊赫依旧,垂眸见她脸色苍白,没了往日的精神,不由得蹙了蹙眉,顿了下才问道:“你有何事?”
四宝张了张嘴,低声道:“上回奴才出宫给您捎带了点东西,这回特地给您送过来了。”
这话也有气无力的,陆缜甚至怀疑她是不是生病了,抬手让她直起身:“跟我进来吧。”
他径直回了屋里,偏了偏头问她:“你买的什么好东西?”
四宝惶惶地在兜里掏摸一阵,摸出一个小坠儿来,不过不是那个扇坠儿,而是女子用的一只耳坠,是她帮宫里的女官捎的。
陆缜挑了挑眉,眼波微横:“你就送我这个?”
四宝脸一红:“拿错了拿错了。”这是她给宫里几个姑姑带的,她把扇坠儿拿出来,用绢子包好:“这才是给您的。”
要是平时陆缜肯定要问她身上怎么会有一只女子的耳坠,这时候却瞧出旁的端倪来,折腰坐在帽椅里,淡淡看她:“你怎么了?”
四宝装傻:“奴才…没怎么啊。”
陆缜眯了眯眼,他这两天没见到她,好像这小东西出了一趟宫,这回回来再见她就有些不对了。
他见她眼神闪烁,轻轻哦了声,神色却放松下来,悠然问道:“你前日出宫出了多久,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东厂的名号让人一听就不寒而栗,它让人胆寒的地方不仅仅在于各种让人胆寒刑法,更有各样层出不穷的逼供手段,甚至不需要上刑,三言两语就能把想知道的套问出来。
四宝是个伶俐人,但是在他跟前,那些伶俐却不够看了。他近几年都没有亲自审问人,也没哪个犯人配得上他亲去审问,但那本事仍然在,四宝撞在他手里,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了。
他看起来问的甚是平和,神情也从容,看起来不过是三两句闲话,四宝提着小心照实答了,到了后来越来越凌厉,譬如:“你办事儿花了多久,什么时候从恭俭胡同里出来的?”
四宝咬着下唇道:“大概是未时末…”
他漫不经心地吹着茶叶沫子,继续问道:“什么时候回的宫?”
回宫的时候侍卫肯定知道,这个想瞒也瞒不住,她低着头,声音更没有底气:“回督主的话,戌时过几刻。”
他唔了声:“那这中间的两个多时辰你都干什么去了?”
四宝绷着脊背,强忍住夺门而出的冲动:“就,随意逛逛。”
他道:“连着逛了两个时辰,你果真不嫌累,我倒是真想知道,哪里的街巷够你逛两个时辰的,戌时宫门已经快落锁了吧,你难道要告诉我,你逛的忘了时间,这才急急忙忙地赶回来?”
四宝支支吾吾地编不出来了,万一他要再问那地方有什么商铺有什么牌坊她可真答不出来,她一直知道督主很厉害,但她也真没想到他厉害到这种地步,从些微的反常就把真话快问出来了。
她额头涔涔地冒着冷汗,莫名地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督主以后要是有老婆,他老婆绝对不敢在外头乱来!
陆缜的眼睛狭长而漂亮,看人的时候简直勾魂摄魄,她现在就被这双眼睛凝视着,不知不觉脸白的跟纸一样。
他放下手里把玩的茶碗,长而白净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
“还不说实话?”
第二十五章
四宝只觉得头晕目眩,不由得伸手捂住了额头,木呆呆地看了他半晌,嗓音轻颤:“督主,我,我杀人了。”
陆缜连眉梢都没动一下:“什么人?”
他心里其实是松了松的,方才瞧四宝那模样,他还以为她做了什么背叛他的事儿,听她说完才知道不过是死个人而已,对他来说还真算不得什么大事儿。
杀人是重罪不假,但也得看是谁犯的,背后有谁保着。
只要他有心保一个人,就是皇上来责问,他也有能耐让人碰不着她一根头发丝。权倾朝野这四个字,都是实打实的权势累积,可不只是坊间流传的名声。
四宝眼泪都给他吓出来了,声音哽住,一边把眼泪憋回去一边道:“是十三皇子派来的侍卫…”
陆缜只听这一句便把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眼底透出几分狠厉,碗盖在茶盏上轻轻一磕,呼出口气,他又缓了神色,挑眉问道:“你一个人能杀两个身手不错的侍卫?”
四宝想到谢乔川,咬牙坚持道:“就是我一个人杀的,我趁他们不注意,夺了他们的匕首捅死一个,又用石头砸死了另一个。”
陆缜当然不会信这种毫无逻辑的谎,同时很轻易地推断出了事情的真相,四宝身边肯定有人护着他,身手不错,而且应该是一人所为,不然风声早走漏了,两个侍卫八成是被这一人杀死的。
他对帮她这人下手的狠辣没有意见,但瞧见四宝咬紧牙关护着这人,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
不过这也无妨,回头让成安查一查是谁那天跟四宝一道儿出宫的就是了。
陆缜垂眸思索片刻,又道:“说说那日的情形吧。”
四宝本来都做好他大喝一声拍案而起拿人进东厂的架势了,觉得他不像是要依法查办的样子,小声道:“督主…您不拿我啊?”
陆缜瞧的好笑:“我为什么要拿你?”
四宝脑筋还没转过来:“我杀人了啊。”
他打开博山炉的盖子,用银签挑了挑里面的香灰,让一缕安定心神的香味逸散出来,悠悠道:“倘若杀了人的都要依法查办,那么宫里只怕有七成的人都要进东厂了。”
他走过去伸手托起她下巴,触手柔绵,手感极好,他语带调笑:“就你这样的身子骨,进了东厂能捱几下?”
四宝正心烦意乱,没注意到两人此刻的隐约暧昧,她捂着额头,不由自主地说了心里话:“可…奴才现在一闭眼,就能看见那两个人的尸首。”
他说完见她一脸惶然,眼睛还红着,心头一软,抬手她按着额头的手拉下来,缓声道:“你这并不算杀人,是正儿八经的防卫,难道土匪进了家里,你还不能拿刀反抗了吗?你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你,你又有什么错儿了?”
也许是熏香真有静气凝神的效果,也许是他温缓的嗓音,四宝不知不觉心就定了下来,讷讷道:“那督主…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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