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绫靖将粥碗端到云凌身前,心绪亦是复杂至极。
她与阿玦自幼为伴,早已亲若姐妹,而且自从父王驾崩,云凌老将军待她更是宛如生父。
云凌老将军却是一把握住她的手,素来威严沉稳的嗓音,这一刻,竟是隐约有些哽咽,“爹终究负了你娘的嘱托啊!”
言下之悲切,俨然亦是猜到太后这场晚宴的用意。
宣绫靖只觉心中一痛,上一世在竹林间看见阿玦尸身的悲痛抑制不住地涌上心头。
她楞楞地嗫了嗫唇,想要说些什么去安抚云凌老将军,可临到发声,却发觉喉咙干哑的厉害,根本无法发出半点声响。
良久,她才咬了咬下唇,心绪一沉,眸光忽的满是坚毅,径直跪在云凌老将军身前,郑重承诺道:“爹爹无需伤怀,等到家定,女儿定再承欢膝下。”
阿玦、云凌将军一生为北弥劳碌奔波,若是完成父王嘱托,将北弥交到小皇弟手中,她便……只做云夕玦吧……
至少,让云凌老将军在这世间心有牵挂,不至于心存死志,追随亡妻而去……
也让阿玦……安息。
……
申时,宣绫靖终究还是离开了仅仅只住了一夜的平北郡王府,坐上了入宫的马车。
马车笃笃前行,一步一步地声响,好似踏在她的心神上,让她一路上,也静不下来。
直到宫门在前,宣绫靖撩开轿帘看了看巍峨熟悉的东渊皇宫,心绪才忽然宁静下来。
沉默地看着东渊的宫门,她的眸光幽深而坚毅,片刻,却又清透而淡漠。
上一世,她为了知己知彼,也为了更好藏匿,所以应承了太后诏命,应承了太后别有用意的赐婚,但这一世,她不会再应。
宣绫靖微微抿了抿唇,脑海中忽的想起那一夜树下恍惚惊醒的那一梦,梦中,师父曾说的八个字……
恍惚后,她的目光却又立即坚毅下来。
就算她错了,如今已是箭在弦上,她无法收回,她的身上,背负的早已是成千上万人的生命,又怎能因错而放弃!
北弥,既是因她之命而投降,就该因她之手而复辟。北弥,必须复国,这是她的使命,更是父王的遗愿。
慕亦弦一心要她死,一心要覆灭北弥,而她却一心想要活,一心要复辟北弥。
这是,慕亦弦与她之间难以挣脱的宿命。
就算站在三年前,她也无法抹杀这一事实。
她无法置北弥于不顾,慕亦弦无法放北弥生路,那他们,就必须重复上一世的暗流涌动。
只愿这一世,慕亦弦不复悬崖上那般爱恨纠葛。
是的,时至此刻,站在三年前,慕亦弦不再爱她的三年前,她才终于不再如同悬崖上那般自欺欺人的坦然承认——
她爱他。
看着宫门处越来越多入宫的车马,看着慕亦弦缓缓入宫的身影,宣绫靖却是忽然放下车帘释然一笑。
她爱他,但却,不影响他们为敌。
第十三章争端,冷嘲热讽
月荷池,清澈水波粼粼涟漪,各色锦鲤游弋嬉戏,粉白莲花随风摇曳,一派清幽怡人之景。
池岸边,诸多少女倚栏而望,或有轻语交谈间倏忽嫣然一笑,顿时衬得人比花娇。
宣绫靖随着宫女的带领来到此地,入眼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想及上一世的情景,她心下了然笑了笑,却又不动声色地慢慢走去。
六年前,东渊夺嫡之惨烈,她在北弥也有所耳闻,那一场夺嫡之争,东渊皇室嫡脉死伤惨重,而那时只是二公主的当今太后,却借年仅二八的十五皇子慕亦弦之手,压制住最有实力的三皇子与七皇子,迅速扶持稚子登上帝位,虽不知慕亦弦为何倾力相助于她,而不自己坐上皇位,但却可想而知,太后未必不忌惮慕亦弦。
只可惜,如今幼帝虽已登基,太后把持朝政,但朝中却有静穆王与连安王虎视眈眈,太后不得不借助慕亦弦之力。
明眼人都知,那场夺嫡之争虽是落下帷幕,但却只是偃旗息鼓,泱泱朝政,岂能交予一后宫妇人之手,更何况,公主之子,又如何比得上皇子血脉正统。
上一世,宣绫靖便是暗中将这偃旗息鼓的夺嫡之争再次挑到明面,虽说最后太后身死,慕亦弦登上帝位,但一场三王夺嫡,却足以动摇东渊朝野。
突然,一道尖锐的惊呼传入耳中,紧接着便是“扑通”的落水声以及惊惧地呼救声。
宣绫靖走近瞧了瞧那被救上来花容失色的女子,便再没了兴趣。这落水的姑娘,她倒是认识。
杨国公府的嫡女,杨菁阙。倒不是因为她长得如何花容月貌,只是前世听过她的传闻,因为如今皇帝尚幼,各家贵女尚不能入宫选妃,而这杨菁阙如今已经十八年华,却迟迟未定下亲事。
连安王求娶多次,杨菁阙却死活看不上,好不容易终于定下亲事,杨菁阙却与学子闹出丑闻,又在大婚之前,跟着西殊使臣私奔了。
水性杨菁阙,让杨国公府和连安王都闹了好大一场笑话。
这等丢脸之事,太后表面顾及皇家颜面压下,但却狠狠责罚了杨国公一番,又打了连安王脸面。
而这围在人群旁冷笑不已的姑娘,正是太后夫家镇南候方家小女,方长玥。
这方长玥,眉若远山,眸若秋水,比之其他贵女,确实多了几分傲人的姿色,而她眉眼微翘,更见几分盛气凌人的高高在上。
也对,镇南侯方家乃是太后夫家,镇南侯如今又只有这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儿,自是宠得没边。
太后还是二公主时,驸马正是这镇南候世子方长风,只可惜方长风体弱多病,英年早逝,好在留下一支血脉,镇南候自然倾力支持太后,怎么说,当今皇上也有方家一半血脉。
宣绫靖淡淡看着这一场闹剧,不管杨菁阙是不小心落水,还是有人故意为之,总之这场宴,杨菁阙是参加不了了。
这场宴,打着为慕亦弦得胜归朝庆功的幌子,却又召了各家适龄贵女入宫,想想也知,太后打得什么主意。
至于杨菁阙落水,杨国公府退出宴会,究竟是杨国公不愿,还是连安王不愿,亦或是太后不愿,就只有各人心知肚明了。
等到送杨菁阙出宫的宫人们走远,方长玥才暗暗冷哼一声,又与周围的各家贵女笑颜相谈起来。
宣绫靖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地敛敛眉,走到一地无人处,静静等着晚宴的开始。
只可惜,却有人不想给她安宁。
“这位姐姐不知是哪家的小姐?长玥还不曾见过。”方长玥一脸好奇地走到她面前,嗓音轻柔温润,但却明显提高了嗓音。
宣绫靖暗下笑笑,太后竟这般按捺不住,迫不及待让人给她下马威。
旁的世家贵女听到方长玥的声音,目光不由地都转向了此处。
入眼所见的那女子,身着一袭白绿相间的碎花长裙,格外清新沉静,娇俏白皙的精致小脸,盈若水滴的晶莹眼眸,娇小红润的薄唇噙着一丝礼貌而疏离的笑意,五官不算绝色,但却也精致柔美,颇有几分水墨画的朦胧恬静与温婉古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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