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近处,慕亦弦淡然沉寂的视线一瞬打量落在宣绫靖的面上,瞧着她面上异样的通红浅了不少,他眼底毫不自知地划过了一抹浅浅的涟漪,如风吹水面,悄然无声。
紧接着,慕亦弦的视线又滑落到那双清透明澈的双眸里,定定瞧了片刻,他那双纯黑的双瞳瞬间如同浸染在了无边的夜色中,浓郁得看不太清神色。
宣绫靖对上这一双视线,心口情不自禁地微微一滞,一瞬间,她恍惚地,似乎出现了一丝错觉。
在她的恍惚间,她看见那双冷冽孤寂到让旁人望而怯步的双瞳间,似乎划过了一丝探究的迷茫以及……不为人知的……柔和……
这一丝柔和,和上一世阿弦看她的眼神,分外契合!
再细看,那双眼瞳却仍是冷冽冽的,其内却又如子夜暮霭,不知藏着什么情绪。
“坐。”慕亦弦淡淡吐出一个单字。
宣绫靖应声坐了下来,却抿了抿唇,打量了一番慕亦弦的面色。
虽是沉冷如常,可却实实在在泛着一丝青灰之色,果然是中毒的体征。
想了想烛心镯打开的方法,宣绫靖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若是她直接向慕亦弦讨要烛心镯,取出其内的药,怕是更惹他起疑了!
慕亦弦本就对她有所疑虑,再加上核心阵中,她不得以用了黑铁卫的手势指令,只怕是慕亦弦已经不仅仅是疑虑,甚至已经心生防备了,此际若她再轻而易举地打开了烛心镯,岂不是……
可慕亦弦身上的阵毒,尚不知还有没有什么危害,解毒之事宜早不宜迟……
宣绫靖沉默地斟酌着,慕亦弦也不知究竟在思量什么,并未出声。
二人之间的气氛,就这样沉默下来。
慕亦弦似有若无的视线不时落在宣绫靖那双因着微垂只能看见不时轻颤的睫羽上,脑海之中,却不时浮现那一次在欣沐轩门前,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幻觉。
脑海中,有那一双冰凉悲戚的如同月华一般的双眸,有一双倒映在澄澈的双瞳里,隐忍着恨意与痛楚极其复杂的双眸,还有那一闪而逝宛若流沙的红芒……
就在他打量着宣绫靖的视线间,一刻不停地在脑海中反复翻涌着……
欣沐轩中,那一刻怪异的阵痛与铺天盖地毫无由来的慌乱,他本以为只是昙花一现……可在核心阵中,看着月宁郡主胳膊上鲜血横流,却将他的手抓得越来越紧时,那一种没由来的慌乱与害怕……竟是再一次席卷而来。
比之上一次在欣沐轩还要猛烈,还要震动心绪……
让他竟是感觉心里压得难受,让他竟是脑海中,竟是更加怪异地闪过一堆朦胧到完全看不清的画面,可偏偏,这些朦胧却让他生出一股一种少有的执念,催促着他……要看清,再看清一些……
更为怪异的是,在这种怪异的朦胧之下,他左腕脉门处,竟如同被那祭司感应所谓的灵物之气时那般,没由来地疼痛难忍,经脉撕裂。
直到他从月宁郡主那里取回了烛心镯,带回了手腕上,这种怪异的疼痛才渐渐消失。
这一切的一切,让他不得不心生怪异,更让他不由地生出一种探究之心。
定定打量了片刻,慕亦弦终于从怀中取出一物,放到了二人中间的木桌上,视线寂然地有些让人心慌,嗓音却是淡淡道,“云姑娘为何要抢来此物?”
他拿出的,正是宣绫靖从香案上抢来的木盒,放置烛心镯的木盒。
宣绫靖在床榻上等着药性吸收的一个时辰,早就想过这个问题,故而此刻,也没多做思量,只故作悻悻地道,“那祭司既说烛心镯乃是圣物,而那香案上却摆着这么一个奇怪的木盒,我当时想也许这木盒和烛心镯会又关系,所以就……”
“确实有关。”慕亦弦淡淡收回视线,落到木盒上,眼神有些沉冷幽深,“这盒身上,有一排刻字,说是烛心镯内藏有解毒圣丸,应该正是之前那祭司所说的解阵息之毒的烛丸。不过……我并未找到打开烛心镯的方法,云姑娘你可知晓?”
问到最后这几个字,慕亦弦的眼神越发幽沉,如同一轮漩涡,要将人生生吸进去,探个究竟。
宣绫靖心下暗暗一紧,慕亦弦果然……问了这个问题……
面上,却故作茫然地摇了摇头,道,“木盒上没有写打开的方法吗?”言说间,更是拿起桌上的木盒研究了起来。
这盒子,不过巴掌大小,质地却有些沉重,盒盖上确实刻着镯身藏药,可解百毒的字样,不过除却这八个字,就再无其他了。
慕亦弦剑眉微凛,摇了摇头,刚开口“并无——”
话音却半截陡然一滞,他沉冷的面色陡然一僵,本还若隐若现的青灰之色瞬间爬满了整张俊美的面庞,薄唇僵硬地紧紧抿着,却还是从唇角溢出了一丝血迹来。
阵毒……发了?
宣绫靖心下一急,也顾不得无崖子嫌恶她的神色了,忙得疾声道,“前辈前辈!您快来看看,他的毒,好像发作了!”
疾声呼叫间,她已然放下了手中的木盒,关切地走到了慕亦弦身旁,想要扶着他进屋。
倒是无崖子应声而来,白了她一眼,而后不急不缓地道,“慌什么?大惊小怪的,每隔两个时辰就这样一次,看多了就习惯了。”
说着,竟是不知从哪取出来一个碗,递到慕亦弦唇边,将那从他唇边留下的血接住,然后,又不慌不忙地端着碗到一旁研究去了。
还不待宣绫靖将慕亦弦扶起,就听那边,无崖子突然惊叫一声,“这血里,有毒了!”
宣绫靖担忧地瞧了一眼面色越来越青紫的慕亦弦,却见面色冷峻的慕亦弦忽然动了动薄唇,却仍是淡漠地道,“三日后,阮寂从应该会寻来此地,他们会护送郡主回盛都。”
宣绫靖还来不及反问慕亦弦此话何意,就听那边无崖子又惊道,“完了,看来是那诡异的毒开始入侵心脉了!竟然血里已经含毒了!”
“慕亦弦!”宣绫靖心神一乱,当即顾不得旁的,冷声斥吼一声,随后,竟是再不管慕亦弦的视线,拽过慕亦弦的左手,就欲从他手上夺下烛心镯,“那祭司说了!这手镯中,有解药!”
慕亦弦眼波微沉,心绪难明,定定凝视着宣绫靖的双眸,似有无数涟漪潋滟其中,他的心中,更是只有他自己知晓地,泛过难以名状地怪异,所有的情绪忽然一瞬间交织而至。
竹林初见,那恍然一过,难以捉摸的怪异错觉……
欣沐轩内,那真切而猛烈的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慌乱与恐惧……
核心阵中,那固执地让他心口沉重的将他越抓越紧的手……
还有越来越频繁,闪烁在脑海中那看不清的幻觉……红芒、眼神、……
慕亦弦微垂下头,本是沐浴着柔和日光的俊美无俦的轮廓间忽然投下一片阴影,更是寂寂然间反手扣住宣绫靖欲夺烛心镯的手,墨眉如剑,沉得再无锋芒,星目如湖,静得再无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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