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绫靖倒是早有所料,已经烫着一壶清茶,正候着。
见着慕亦弦前来,宣绫靖这才浅浅笑了笑道,“殿下请坐。”
慕亦弦打量着宣绫靖的眉眼,神色淡漠孤寂,视线幽深难明,可只有他自己知晓,在瞧着这巧笑倩兮如雨霁花开,惊艳清丽的轻浅笑容之时,他心口莫名划过一丝熟悉,还有一丝难掩的悲戚……就好似,曾在何时,看到过这样让人心痛的笑容。
就连左腕脉门,都似乎在隐隐窜动,带来丝丝明显的痛楚。
慕亦弦心绪凝了凝,这才神色冷寂如初地坐了下来,道,“郡主要说什么?”
“请。”宣绫靖却不疾不徐,为慕亦弦倒了一杯热茶。
静静瞧着这般模样的宣绫靖,慕亦弦忽然难明的心悄然一悸,有一种说不出的虚无感,就如同这人明明就在眼前,却要不知何时消失了一般。
这种难以捉摸的难受,让他面色越发沉寂冷冽,甚至不由皱了剑眉,更生几分冷冽之意。而右手却已是不知不觉摩挲在左腕的烛心镯上,好似只有摩挲着烛心镯,才能压下他心中莫名奇怪的错觉感。
视线越发寂然幽冽,难探波澜。
宣绫靖却好似未觉,敬了一杯茶水,这才缓缓道来,“烛心镯,是那个村落之物,殿下已经知晓。可那祭司曾说,殿下手中的这枚烛心镯,是在十七年前突然从村中消失。臣女记得,殿下曾说也不知此镯从何而来,记事便已在手中,不知对否?”
慕亦弦神色幽寂地点了点头,可视线却并未从宣绫靖那轻浅含笑,似雪莲绽放的眉眼间移开。
宣绫靖又是抿唇一笑,水眸浅浅,似有无尽涟漪荡漾其中。
“这手镯,其实有一个传说。烛心为镯,上古灵物,会自行择主,选定有缘之人。可这手镯,也有一个解不开的诅咒,那便是镯定之人,天定宿敌,必有一死。”
“传说故事中,曾经有一对璧人各自得到了一枚烛心镯,在得知这个诅咒之后,他们各自在对方的手镯中刻下了自己的名字,想要打破这个诅咒,只可惜,他们最终还是有宿敌之命,不得不为敌争斗,至死方休。”
“所以,自此之后,据说,这烛心镯只要再选定有缘之人,那手镯之上便是显示另一名有烛心镯的人的名字,以让双方知晓存在,为敌争斗。”
慕亦弦神色淡然,视线幽寂,突然打断,“可我这枚之上,并非人名!”
“殿下可还记得,那祭司曾说,烛心镯最早遗失是在十七年前,也许,另一枚烛心镯并非同时遗失,所以在另一枚烛心镯尚未选定有缘人之前,殿下的手镯之上,才未能显示人名,而是显示的存放烛心镯的地名,凝洄。”
“那郡主,究竟想要说什么?”慕亦弦视线微微闪了闪,才又沉声问道。
“只是想告诉殿下,如果您的手镯之上出现人名,那人就是您的宿敌,她死,对您而言,是最好的选择。您不杀她,她也会杀了你,这是宿命!”
如果,真如她所猜测的那般荒诞,如果烛心镯出现的时间,就是她回到这一世的时间,如果慕亦弦手上的烛心镯出现的时间,也是他回到这一世的时间,如果这一世的烛心镯,就是上一世的烛心镯,那慕亦弦的那枚手镯中,必定曾经刻下过“云夕玦”三个字……
不管他会不会发现,她也要先让这三个字成为敌人的含义,即使是用编纂的名义。
他们这一世,只是敌人。
“本王不信诅咒之说。”慕亦弦面色陡然冷冽下去,如同浸在了千年寒潭里,满是浓烈冷气,“多谢郡主告知!”
“殿下客气。”宣绫靖忽然冷漠地笑了笑,“这,只是交易。还请殿下,不要忘记曾经的交易。”
霎那,慕亦弦本就寒冽的面色更加冷肃下去,好似一层冰凌瞬间冰冻而来,封住了所有的柔和,只剩如同万古荒原的空寂与荒凉。
而听闻她这一句,慕亦弦再未多说什么,冷冷瞥了她一眼,终于决绝冷毅离去。
宣绫靖静静瞧着慕亦弦渐走渐远的背影,眉眼终于渐渐泻出几丝眷念与回味,唇角轻勾的笑容,干净而纯净,如同冰山雪莲,惊艳无双,可却又如暗夜昙花,芳华霎那。
“再见,阿弦。能再见这一世,真好。”宣绫靖无声动了动薄唇,随即,面色渐渐隐没了所有情绪,恍若从未出现过。
慕亦弦大步离开的步伐忽的一瞬顿住,可他不知道为何,就是没有由来地忽然顿住,心口蓦然一悸,有一种说不出的悲痛,那几次三番闪过脑海的红芒再次一闪而过,看不清,却带着他极度真切的惧意与悲戚……
这种感觉太过真实,真实的就好似他曾切身体会过……
心刹那失控的悸痛,却又转瞬,消失无踪。
让他忽然心生一种空落,竟然还想体味,哪怕只多一息。
神色死寂如湖,激不起半点波澜,纯黑的瞳眸更是如同浓郁的子夜,只剩无边无边的黑暗,他敛尽所有气息,想去多感受一息,可却只若昙花一瞬,失之无踪。
默然地,他悄然握住左腕,视线,却不知为何忽然回头看去,可他所看那处,亭台依在,茶香袅袅,却已经空无一人。
忽然,慕亦弦孤寂难明的心绪中,生出一众毫不自知的……遗憾感……却不知这遗憾究竟缘何。
直到……日后,那雷雨惊霆中,那轻浅一笑。
……
所有的心绪起伏只在转瞬之间,不足三息便已烟消云散,难以捉摸。
慕亦弦淡淡寂然地敛了敛视线,才快步离宫,准备启程前去寻找神匠墨辛。
而临行之前,桑莫却忽然神色犹豫地道,“殿下,我好像寻到我师父的线索了,我想留在盛都。”
桑莫本就是为了寻找他师父的踪迹才跟在慕亦弦身边多年,如今找到线索,慕亦弦自不会强求。
故而,慕亦弦沉寂地顿了顿,没再多说,留下五千黑铁卫交由桑莫,用以自保后,便一骑快马,绝尘离去了这即将风云动荡的东渊。
桑莫目送慕亦弦离去,面色有些复杂的叹息一声,这才转身回府,却在门口,碰见了也正瞧着殿下离开身影的李世旋。
“李姑娘?”桑莫惊讶地问道一声。
李世旋温婉回以一笑,才道,“我想回府一趟,不知可否?”
桑莫微是愣了愣,才又道,“如今殿下离开,姑娘自便即可,听说殿下离开前,将符鉴令给了姑娘,殿下与郡主交易承诺,护姑娘周全,那符鉴令,姑娘善用。”
言罢,不待李世旋回话,桑莫便面色微沉地进了府中,好似心中有事一般。
而李世旋听闻桑莫此话,愣了愣地回味着“交易”二字,最终浅浅而坚毅地笑了笑,向着李府而去。
当日,李世旋高调地用的符鉴令之名,强迫李府交出了她的弟弟,带回了府,暗下,嘱托桑莫将她弟弟悄悄送入乡下一处安置,只求安稳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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