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庭,这个就好。”欧阳庭一字一顿说得很慢,“既然鬼王抛得下大司命之职,我又何必流连一个星君之位。”
“山南水北,高明者阳。”鬼王幽幽道,“宫中廷堂阶前院,判案执法赖此庭。”
欧阳庭挑挑眉好笑道:“当日下界前,正是因此取得这个名字。”
鬼王摇头道:“你有星君之格,却无星君之志。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借用鬼王先前的话说——这是该天帝头疼的事儿。”欧阳庭耸了耸肩,“不过我还是很遗憾,之前那麽愚忠的家伙,一定不是我。”
鬼王眼带笑意:“眼睁睁看着上峰的盘算终究落空?”
“不然呢?要我闭上眼睛麽。”欧阳庭呼了口气,“时移世易。更何况,脖子上的表若真是天道,那自然就不是天帝。”
“能想通此节,也不枉这些折腾了。”鬼王微微颔首。
欧阳庭真想再问,却被一阵怒吼打断。
“滚开!谁敢拦我?!”那呵斥声伴随着七八个奇形怪状的家伙撞进来。
状似紧闭的青铜门有这麽不堪一击?欧阳庭看清楚来人就觉得头有些痛。
“星君你无碍吧?”一个仙君杀红了眼般再度踹飞那个想要拦住他的家伙,一阵风似的冲到他榻前,“既然醒了为何不回亢宿宫去?”这就冲一边那个没甚麽反应的家伙翻个白眼,“拘禁上界星君?!鬼王,你这胆子是不是太大了些?”
“死者未入轮回之前,都归鬼界管。”那当面甚为无礼对待的鬼王并未生气,反而挥挥手让那几个被打得七零八落的鬼卒退下,“这里分属极阴,寒气颇重,玉仙君还是稍安为佳。”
玉仙君脸色隐隐发白,却狠狠瞪他一眼:“我不管你玩儿甚麽花样,总之我一定要带他走!”
鬼王扯了扯嘴角似乎一笑,可惜面上干瘦的他做出这个动作来未免有些叫人惊悚:“玉仙君何时患了耳疾?本王已说过,死·者都归这里管。你若当真带他出去,才是天下大乱。”
玉仙君闻言浑身一抖,面如金纸,转头盯着欧阳庭颤声道:“星,星君你,他说的——”
他说的貌似很有道理哦。欧阳庭随意捏了捏手腕,以他浅薄的医学常识来看,他目前确实没有脉搏这种东西。至于呼吸,好像也不是那麽明显。但其他感觉仍然存在——比如饿,渴,疼,困之类——而且似乎比活着的时候更敏锐。
这麽看来,之前自己一时脑抽跑去昊琼秘境是死在里面了,所以现在才在鬼界。面前那个好像骷髅一样的活死人也真是鬼王,不过……
“既已失败,为何我还存在?”欧阳庭这样说。
“无论如何,亢宿必须归位。”鬼王并未隐瞒,“魂魄守位,聊胜于无。”
欧阳庭一挑眉,强买强卖?
“况且,这是星君自己应承过的。”鬼王及时打断了玉仙君想说的话,却悄悄冲欧阳庭使了个眼色,“六界中谁人不知,星君重诺?”
“我才不管这些!下界当个欧阳庭不也很好?!”玉仙君一伸手把欧阳庭拽了起来,“我就说天帝这事儿做得不地道,你还偏偏听令。”
“……我当过几次欧阳庭?”被扯着不得不往外走的欧阳庭回头只来及再问一句。
“也许一次,也许多次。”鬼王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笑意,“也许从无,也许……一直都是。”
作者有话要说: ①本段取化自《楚辞》中《大司命》篇,再次强行安利三闾大夫的楚地风情。
②南朝梁任昉所著《述异记》卷上中载:“古人说:羊一名胡髯郎,又名青鸟。”
③古有月中玉兔捣药的传说,所以也会称呼兔子君为“月精”、“月德”。比如北周庾信所做《齐王进白兔表》中,就有“月德符征,金精表瑞”之语。
④这个故事并非老L首创,取自村上春树《且听风吟》第7章。
第121章 少司命
一般而言,适度是最好的状态。至少欧阳庭这麽觉得。
譬如饮酒。小酌怡情,微醺的时候,周遭仿佛笼上了一层玫瑰色的薄雾。柔情蜜意,又含蓄内敛。浑身的毛孔随着醇酿汇入血脉的节奏和缓地张开来,轻柔地呼吸着周围的一切。芬芳,宁静,偶尔绚丽地闪烁一下,又重归寂静。眼前如同慢慢转动的万花筒,轻巧玲珑又漫不经心地切换着一个个玄妙的奇景,令观者拍案叫绝。
但酩酊大醉,就痛苦很多。五脏六腑的不适感纷至沓来,更多令人不快的或许是下一秒为数不少的、不愿意提及的人事猝不及防就涌上心头。认真些讲,往事并不见得都如烟。记得深或浅,区别大概只在于本人是否还在意罢了。更别提第二日醒来,也许得面临宿醉头疼的风险。
之所以会想到这些,乃是因为欧阳庭觉得现在飞在空中的速度也许有那麽一点儿快。令他胃里奇异地上下翻涌,就快不登大雅之堂地呕吐了。于是他拍了拍那只紧紧抓着他手腕的爪子——就好像不这麽用力他下一秒就要不见了似的——然后尽量露出一个自以为亲切的笑容来。
“其实不用这麽着急,我不赶时间。”欧阳庭另一只紧紧压在腹部,还好袖袍足够宽大,否则这样子一定更加狼狈,“而且,或许我可以自己走。”
玉仙君身形微微一晃,有些无奈的看他一眼,却也当真放缓了几分。
欧阳庭喘了几口气,任凭空中水雾的薄凉覆于面上,这才轻声道:“得罪大司命真的好麽?”
“我才不怕他!”玉仙君扭开了头,“……更何况,他再厉害如今也不过是鬼界的王,还能管得到我?”
“老实说,我一直有个疑惑。”欧阳庭抿了抿嘴唇,借着说话想转移一下注意力,“不过涉及些许个人私隐,我不想冒犯了自己的朋友。”
玉仙君惊奇地盯着他:“星君,你——”
“没疯,没傻,没受刺激。”欧阳庭很快接过口去,“只是想问很久了。”
玉仙君眨了眨眼,露出个笑来:“好啊,你问!”
“和自己的父亲吵架是不是真的很爽?”
“……若你没先说我是你朋友,我真会揍你的。”
“哦。那麽,答案?”
“……为何想知晓这个?”
欧阳庭略一挑眉:“交换答案?”
“……好。”玉仙君抿了抿唇终是应了,却又有些懊恼的样子皱了皱眉,“那个,总之——极多不同,又无法彼此体谅。”
“可你与其他人都相处不错。”欧阳庭看着他。
“那是另一码事。”玉仙君摇了摇头,转目看向他道,“况且除了你,你见过我和其他人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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