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今,那一双上古墨玉犹如珍珠终于拂去了尘埃,洗尽铅华三千,散发出熠熠光芒。
她忽然,懂了。
“阿颜,拜托了。”相处四年,燕然从未开口求过朱颜,这是第一次。
朱颜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容钰,看着燕然用力点头。既然阿然亲自开口,哪怕违逆主人的意愿,她也会尽力一试。也许,还可以借此与阿然说一说主人的请求。
引蛊的过程并不难。
先让容钰服下剧毒之药,引得他体内的噬毒蛊忘我吞噬。
为防万一,文致和印疏早就请来了何楚和王瑾之,两位一个是民间神医,一位是针灸能手,且对容钰的情况比较了解。实在不行,印疏和无欢都在这里,可以强行运功逼毒。
房间内门窗紧闭,容钰坐在榻上手中捏着一枚青色瓷瓶,正是朱颜早已配好的鹤顶红,毒性猛烈,见血封喉。
容钰举到唇边,正欲饮下,余光看到一旁燕然发白的脸,心中不舍又不忍,伸出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才发现她的手指冰凉,还微微发着抖。
“暖暖,我会没事的。”容钰笑着,倾倒瓷瓶,一饮而尽。
毒性很快发作,容钰向后仰倒,唇鼻涌出鲜血,墨玉渐失光彩。
就在此刻,朱颜放出蛊王,放到容钰鲜红的唇边,散发着淡黄色荧光的蛊王见到如此浓郁的鲜血,顿时精神焕发,倏忽便钻进了容钰体内。
众人眼睛错也不错的看着躺着床上的容钰,可是什么也看不出来,除了唇鼻边的污血,他就像睡着了一般。
可是朱颜却知道,情况不对了。
沙漏已流了半边,按照她设想的情形,蛊王该出来了。
可是容钰毫无动静。
容钰觉得体内很热,不,很冷,不,又热又冷,忽热忽冷,就像一块冰架在火上烤,又像一团火燃烧在冰天雪地里,那种滋味,容钰一辈子再也不想尝到。
意识很是混沌,耳目却还聪灵,他听到有人在说话,看到有人影在晃动,只觉得越来越烦躁。
体内的焦灼一遍遍的涌上来,一次又一次淹没他的理智,精疲力竭,混沌痛苦,他游走在死亡的边缘。
最可怕的不是苦痛的折磨,而是这苦痛太过绵长,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那是六年前,他力战追兵,精疲力竭,整整昏睡了十天才醒来。
全身疼痛,腹内灼烧,喉间更是嘶哑的连声音都发不出,下床的力气都没有。
一年,他在床上整整躺了一年。
然后被告知,他以后可能再也不能说话,不能习武,不能劳累,不能……
该怎么形容当时的感受呢?
愤怒、不甘、绝望。
东方沉玥,这是你欠我的。
一年又一年。
时间是世间最好的缓冲剂。
他被它改变。
同时带走的,是他的雄心、仇恨和求生的意志。
一如此刻,这苦痛如针如线,绵延不绝,没有尽头……
“容钰!你要是再不醒来,我就带着肚子里的孩子嫁给别的男人去!”
石破天惊!
那哽咽的声音,没人会比他更加熟悉,她微笑的时候眼神会柔软,紧张的时候眉头会皱起,撒娇的时候会咬嘴唇,别扭的时候耳尖都会红。
而现在,她担惊受怕的时候,一定是死死咬着嘴唇,宁愿再痛,也要坚强的不让眼泪掉下来。
这就是他的女人,他的唯一、爱着的心上人。
她已经有了他们爱情的结晶了么?他要做父亲了么?
一瞬间,容钰又像获得了百倍的力气,那种焦灼他已经不再放在眼里,因为他要活着,不顾一切,也要活下来。
腹内翻滚,喉间腥甜,容钰猛然一阵抽搐,扶着床沿呕出一口血来。
朱颜看到那一滩污血中奄奄一息明显变大了一圈的蛊王,抓住燕然的胳膊喜道:“成功了,引蛊成功了!他的蛊毒解了!”
“解了……”燕然想笑,却不觉眼泪已流了满脸,有那么一刻,她以为他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她害怕,却更自责,故意骗他说要带着他的孩子嫁给别人,祈求上苍让他听到,他一定会醒过来阻止她的。
天可见怜,他终于醒来。
候在一旁的何楚和王瑾之立刻上前为他检查身体,何楚扶了脉,面上露出一丝笑容:“容公子中毒症状轻了许多,辅以药疗与针灸,假以时日,定然可以痊愈,容夫人安心。”
燕然这般年岁,还是第一次在人前流泪,难免有些羞赧,忙擦了擦眼泪,笑道:“那便有劳何大夫和王公子了。”
两人忙摆手说不用,燕然转过身,看向小心翼翼收起蛊王的朱颜,很真诚的道谢:“阿颜,谢谢你。”
朱颜一愣,随即上前狠狠锤了一下燕然的肩膀,眼中闪过一丝愠怒:“我们什么交情?怎么还和我这么见外!”
“你救活了容钰,真的,我真不知道怎么谢你……”燕然看了看身后黑色的容府大门,叹道:“容钰病了多年,就算再怎么豁达乐观,这始终是他的心病,现在,他终于可以解脱了。”
朱颜停下脚步看向燕然,似是有些怔忪:“阿然,你真的……喜欢上容钰了?”
“是啊。”燕然一笑,眉目生花,“我喜欢他,很喜欢。”
朱颜愣了更久,似喃似叹:“那主人怎么办?他还想见你一面。”
燕然沉默了片刻,笑得有些苦涩:“还是不见了吧。”她最初醒来的时候怨恨过,愤懑过,但是也看到了他以往对她的在乎与情谊,虽还有介怀,但燕然知道,最重要的是珍惜眼前,看容钰的样子应当也知道了他们之间的事情,她不想再节外生枝让容钰误会。
朱颜看了看燕然的脸色叹了口气:“好吧,我会回复主人的。”
燕然送了朱颜一段路,直到朱颜让她留步自己登上了马车,燕然目送她的轿子渐渐驶远。
“阿颜……阿颜!”
“停车!我好像听到了阿然的声音。”朱颜让马夫停了车,掀开轿帘向外看去。
燕然跑得气喘吁吁,额角已流了细汗也来不及擦,但一双眼睛亮的惊人:“我要见他!我要见翊!”
第91章 第九十章
燕园位于永宁坊。
这是一间雅致宁谧的小院落,有山有水有荷塘,夏日晚间,微风拂面,荷香阵阵,是燕然最喜欢的景致。
燕然下了马车,让青豆在门外候着,自己缓步上前,推开了那扇已有些古旧的木门。
熟悉的景致争先恐后跃入燕然眼中,连她自己都不自觉的,嘴角泛起一丝微笑。
她在这里住了三年,直到升至刑部尚书,她才从这里搬到了城东的丞相府,但是相比起古朴空落的相府,她还是更喜欢这里。
走过一道月洞门,眼前便是一湾清浅的池塘,时值初夏,荷花还未开,但是水塘上面已浮满了高高低低的荷叶,青翠欲滴,错落有致,煞是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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