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深_浣若君【完结+番外】(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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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如捏了捏张氏的手道:“勿怕,有我呢。”

  她想和张氏一起把那黑糖卖买正经做下去,但张氏有李纯孝那样一个公公,整日出门都要找借口悄悄的溜,卖买如何能做得起来?

  李纯孝坐在正房的台阶上,端着杯茶,见宝如进来,直接就是一句:“听说花朝节上你不但卖蜜枣,还上高台舞剑,惹得一众小贩踏拍而合,可有此事?”

  宝如站在当院,素白绫的掐腰褙子,本黑长裙,只绾个高髻,插着枚羊脂色茉莉小簪,双手叉腰先给李纯孝一个万福,才道:“有!”

  李纯孝将茶杯重重搁到身边书童手中,指着宝如道:“天地宗亲师,师长与父同职,既季白不在,我身为师长,便可替明德管教你。

  亏得你是宰宦人家出身,赵放的孙女,就算落难,明德亦娶你为正妻,不曾苛待于你,而你抛头露面在外做小卖买不说,惹地痞无赖骚扰是一重,竟还上高台舞剑,穿男子衣服,这般行径,你叫明德颜面何存,又置我等秦州仕子于何处?”

  李远芳带着帮小姑娘,还在那儿正经八百的读《孝经》,抬头看宝如时,一脸的幸灾乐祸。

  宝如听着后面有人叽叽喳喳窃窃私语,回头一看,不知何时门外也挤满了人。这恰是巷中小姑娘们该下学的时刻,许多来此接女儿回家的妇人们,正在大门上偷眼窥望,有几个胆大的直接走了进来,就在天井中看着宝如。

  赵放为宰执二十年,长安何人不识。李纯孝这番话有理有据,先声夺人,恰就是准备好了,要在众人面前,羞宝如的脸。

  季明德只听到李纯孝呼宝如的第一声,便从后院赶了出来。刘进义和李小虎跟在后面,也将他一句句严厉之责全然听在耳中。

  秦州仕子朴实,不比李纯孝这种长在长安的官二代,将面子看的很重要。他们花朝节也在芙蓉园中,但为了不让宝如难堪,没有一个人敢到宝如的蜜枣摊子前晃过一眼。

  寒门小户多有妇人持家,一个寒门书生,从五岁开蒙,十几年寒窗,大多数考到进士这一层时,儿子都该成家了,谁人不是由妻子持家供养。

  刘进义家娘子在成纪种药材为生,最解供夫读书的妇人们之苦,也顾不得李纯孝是师长,上前就要跟李纯孝辩上几句。

  季明德一把拉住,往后退了两步,摇头示意刘进义不要上前。

  宝如两只小拳头攥的紧紧,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紧紧盯着李纯孝,显然蓄势而发,是准备当众跟李纯孝辩一回了。

  当初在陇南书院后面的朱圉山上,宝如究竟是怎么对付胡兰茵和庄思飞的,季明德没有见过。下来之后,她能鼓动秦州举子们把知府胡魁嘘出书院的那番陈情,季明德也没有听到。

  他还从未见识过宝如的伶牙利齿。

  宝如上前一步道:“那先生觉得,身为明德之妻,我该如何自处?”

  第81章 三虎相斗

  李纯孝道:“这还用说妇人之德在于相夫教子。你身为明德家内人就该谨守家室虽说寒门小户也该紧闭门庭不能抛头露面在外游荡,招惹浮萍浪荡,否则与闲花浪蝶何异?”

  闲花浪蝶焉能形容良家妇人?李纯孝这几乎是是在骂人呢。

  宝如一笑,微敛裙帘上了西厢的台阶,额前流海微捋白衣黑裙双手敛于裙畔,因她站的低要略仰头才能与高高坐在正房台阶上的李纯孝直视。

  在季明德的方向恰能见她前胸微鼓唇噙甜甜一抹笑夕阳洒在小脸儿上目光专注和煦,坦然荡荡看着李纯孝。

  她道:“先生此话说的有理。只是我斗胆问一句先生可知如今长安,炭价几何?香油价又是几何?”

  李纯孝专作教书先生儿子李海在京兆府任掌书记是个薪水低廉的文职。

  一家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皆由儿媳妇张氏一手操持,他怎知炭价几何,香油价几何?

  宝如仍在笑,从容耐心,掰着手指头认认真真是跟李纯孝讲道理的样子:“今春炭价,一斤松木炭二十钱,一斤麻油三十钱,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若两个人在长安居住,只这一项,一日便要二十钱。

  明德家本贫寒,若我一味守于内室,先生觉得我们怎能在这长安住下去?”

  来接孩子的都是些妇人们,初时听李纯孝说宝如身为相府之女在外弄艺,自然好奇中带了些轻看。

  此时见她掰着手指头算的门门是道,皆挤进门来,亦是相互窃语:男人们回家只知伸手要饭吃,那知我们的难处?

  宝如本是长安官场上这些秦州人当初想要融入长安权贵阶层唯一的希望,但随着赵放一族覆亡,希望变成了失望,李纯孝满心要在人最多的时候训宝如一回,也是借机要训训这满曲池坊不守妇道的妇人们。

  谁知下面妇人们叽叽喳喳,皆是附合宝如,他便有些坐不住了。

  他双手搭在椅背上冷笑:“季白偌大的家业,明德难道能少了给你的银子使?你分明就是不肯安分守已,喜欢在外游晃,还敢在此跟我狡辩。”

  宝如依旧不卑不亢:“先生大约不知道,为了能壮大秦州都护府的兵力,我家大伯把他所有的家财全部捐给了秦州都护府。所以就连我家大伯如今都是两袖清风,更何况明德与我?”

  季白捐家产是义举,三百万两银子,轰动整个大魏国十三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宝如不卑不亢,落落大方,却把李纯孝堵了个哑口无言。

  李纯孝转身看了眼女儿李远芳,远芳指了指那规规矩矩坐着的小丫头们。

  他又道:“既你果真缺银子使,往后便到这家里来,陪远芳给这些小丫头们讲讲《孝经》、《女诫》,往后也不必再赁院子,直接住到我家便罢,你们养不起自己,我养你们。”

  张氏翻了翻白眼,暗道公公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一吊腊肉做束侑,上门便寄宿的学生多的是,全凭她一人操持一家子的饭,说的好像那米面油和一刀刀的猪肉都是长着腿儿自己走进门来的一样。

  宝如再笑,目扫过那一个个双手搭膝,规规矩矩坐在小板凳上的小姑娘,依旧摇头:“我自幼也曾读过些书,但若叫我讲《女诫》、《孝经》给这些小妹妹们听,却万万不能。”

  瞧着柔柔弱弱,性格温婉的个小妇人,面对着当朝性子最冷,连权贵都不放在眼里的大儒,竟连《女诫》和《孝经》这种规范妇人言行的书都敢反驳。

  旁听的那些妇人们都倒抽了口冷气。毕竟李纯孝最推崇的就是《孝经》,而当朝自太祖皇帝起,也是以孝治天下。

  李纯孝终于又提起兴致了,弯腰斜倾着身子:“为何?”

  这种世家姑娘,家族鼎盛时被捧在枝头,高高在上,深信世间一切书本上的道理。待家族覆灭,跌落俗世恶道之中,见世间种种恶,便对自幼学来的一切学识,以及自己所生存的整个世界都产生的怀疑,痛恨皇权、王法,一痛恨世间一切的礼法。

  只要宝如敢对如今世间对于妇人言行德性规范有一丝一毫的指摘,李纯孝就敢一纸上奏到礼部,给她扣一顶蔑视礼法的帽子,直接代季明德休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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