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撩帘子准备出门,迎门便撞见个两鬓胡茬足有三寸长的男人,整个人瘦脱了形,眼眶深陷,除了身上一件青直裰,通身上下看不出这人是季明德来。
季明德停在门上。自打新婚那日曹操般白面红唇的妆容,这还是他头一回见宝如上妆。
黛色描眉,胭脂着唇,其实不过淡粉轻黛而已,虽还是那个宝如,但远非平日须得细看,才能品咂出来的恬静之美。
脂粉仿如画龙点精,将她整张脸提升到分外明媚,她美的浓烈娇艳,亮眼夺目,饶是季明德整日见她,也由心赞了一声,所谓国色天娇,不过如此。
宝如叫他压倒在床上,因唇上有胭脂不肯叫他吻,左躲右躲着,气喘嘘嘘道:“贡院最早也得到辰时才会开门,你怎的这样早就出来了?”
三年贡院才开一回,举子又是自各地州千里迢迢而来,书考卷的过程慎之又慎,生怕一招不慎名落孙山,还要再等三年。
季明德自幼在读书方面聪颖,于八股制式做的极佳,也是天赐良机,考场上最难的一关策问,恰是李纯孝押准的考题,季明德准备充足,洋洋洒洒书完,赶走两个拍马匹的同考官,便静待解禁之时。
只待贡院一开,纵马一通狂奔,待他回到曲池坊时,刘进义还在最后一遍检视考卷,李小虎还在奋笔疾书,方衡身为京兆解元,出门只比季明德晚一步,也只看到季明德那马尾巴。
八岁跨马长刀,纵横于永昌道上的匪首季明德,生在黄土之中,呼风沙而长,外表的秀致大约来自于几代浸淫的皇家血统,就如手中那层老茧,其本质是糙的。
季明德从第二天起就没有吃过东西,在考房里整整饿了三天,强烈的饥饿感刺激着,偏她今日唇色分外娇艳。
她一根指头哆嗦着:“你答应过我的,一年,总得守过一年再说,可你瞧瞧,这个月都三回了,你不能这样儿。”万一有了孩子,便是无尽的麻烦。
季明德一口叨上那根手指,上下牙合,轻轻咬了一口:“我不曾带得干粮,饿了整整三天。”
宝如就要起身:“我去给你做饭!”
“止此一回,我饿了三天,你不给我吃,看一眼总是可以的,对不对?”
宝如深觉这人是个无赖,一回又一回,他总有她拒绝不了的理由。
“上一回你赌咒发过誓的,我只给你看看,看看就得,咱们就吃饭,好不好?”
季明德轻笑着,鼻尖缓缓嗅着,她像用糯米揉成的软糍粑一般,满身甜香,不是茉莉般清咧的少女香,也非沉载着普天下悲欢的牡丹霸冽。
那是足够成熟,但又娇艳的少妇之香,香味层层繁复,温润甜美,再兼吐纳声缓,鼻息间甜甜腻腻,若以菜来品,当是一味甜甜的桂花糖。
宝如大惊“明德,晴天大白日的,孩子们还在院里了,你这是要做什么?”
“乖乖,我都三天没吃过饭了。“季明德一笑:“你总得让我吃饱了再说。”
……关在有一些大家都感兴趣的,你们知道那里找哈。
终于,季明德再问想不想要的时候,宝如眼泪汪汪点了点头。
第91章 妆奁
这日直闹到天黑季明德才起来去找饭吃。
野狐也知道今天季明德回来所以特特儿跑遍整座长安城也不知从那儿弄到股子地达菜和稻生两个连淘带洗收拾半天和着豆腐咸肉包了一锅软嫩嫩的发面地达菜合子。
合子两面油煎的金黄咬开满满的地达菜软嫩嫩,满嘴烫意,再配两碗浆汁乳白的莜麦甜醅宝如递了甜醅给季明德,轻轻咬开地达菜合子,新出锅烫舌头她连忙舀了勺子甜醅来压味儿,问道:“方衡考的如何?”
季明德一笑:“以策问来看当能入一甲。”
他吃的慢斯条理全然不像个饿了三天的样子。
宝如凑近一点道:“果真你饿了三天?”若非如此她不可能叫他得逞。
季明德一笑:“怎会考场不止有菜还有酒,我是吃饱喝足的。”
又被骗了。
宝如恨恨盯着季明德半天不语。又道:“张嫂连轴转了三天,我们赚了近百两银子呢。”
季明德仍旧在笑:“随你高兴就好。”
他不期她果真能寻到赚钱的门道生意做的头头是道这小丫头,两辈子他都有些轻看她,以为她呆呆傻傻慢半拍,但难得她有恒心,又还肯吃苦,坚持的很好。
宝如喝了两口甜醅,也不知是冷热相激胃受不了,还是吃坏了肚子,竟有些作呕,又怕当面呕吐坏了季明德的食欲,遂出门,去找痰盂了。
季明德见桌子上有封信,放下地达菜盒子,揩过手拈了起来,刚欲拆,宝如进来了。
这恰是同罗绮写给她的,宝如方才竟忘了首回妆奁之中。她扑过去便要夺信:“明德,把信还我。”
季明德手往后一扬:“谁的信?”
宝如一笑道:“也没谁,我哥哥写来的,快给我。”她觑机,还欲夺。
赵宝松怕朝廷追杀,藏匿的很深,也不知道宝如在何处,肯定不会寄信来。
而宝如的样子太过慌乱,看着也很怪异。
季明德准备要拆信了。
宝如随即翻脸:“明德,我便嫁你,是你的妻子,也不可能事事向你报备,这是我私人的信件,把它给我拿来。”
季明德随即将信递了过来,笑了笑道:“我不过多问一句,给你!”
宝如接了过来,欲要当着季明德的面烧掉,又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放进妆奁中,才道:“他们在甘州,如今过的很好呢。”
季明德唔了一声,将汤碗往宝如面前推了推,道:“快吃,你只怕也饿坏了。”
趁势,他捉上宝如的手腕,指腹轻嗒,闭上了眼睛。
也是在板房里熬的太久,他两目深陷,鼻梁格外的高挺,灯光洒在眼窝出,睫毛微扬,美的,就像工笔勾勒时神来的一笔轻描一般。
宝如盯着他抿成一线的唇,忽而打个寒噤,那两瓣唇方才可害苦了她。
此时再看,端地一个正人君子,怎么到了床榻之,就全然无羞无臊生冷无忌呢?
而且总有法子哄她就范。而她怎么就那么笨,回回都要上他的当。
季明德这是在捉脉。他一直在宝芝堂做账,应当也学了些望闻听切。宝如月信许久未至,也怕自己要怀孕,索性也搁了汤勺,静静等着。
不过片刻,季明德松了手道:“无事,吃吧。”
宝如长舒一口气:“待我攒了足够的银子,能赁得起一座院子,咱们再要孩子,好不好?那种事儿,往后绝不能再有了,便有,也得等我想要的时候。”
季明德轻轻唔了一声,盯着桌上那只妆奁看着,黑漆描金点牙饰的妆奁,两扇小门,里面应当分了很多层,一层层打开,可以分类放置首饰。宝如原本没有这东西,这是个新物,他在琢磨其来处。
宝如也在琢磨,这只妆奁的来历要不要说给季明德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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