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德道:“明天,我在长安城外选处好地方,将它葬了。”
宝如圆乎乎的小脑袋微点着,唔了一声。
季明德又道:“今晚我就让野狐和稻生再去西市上找一找,找匹年龄差不多,毛色相似的回去,你的小母驴不会发现的。”
宝如心说你和李代瑁岂止容色差不多,五官都生的一模一样,能是一个人吗?
马虽非人,也是有灵性的,猛乍乍换了个新的,又怎么能一样?
俩人正说着,李代圣来了。他身后还跟着晋阳解元肖景峰,面色紫红,四十多岁的中年书生,下盘稳扎,行动一股龙虎之气。
季明德与宝如同时见礼,低着头时悄声问宝如:“若叫你知道是谁杀了你的马,你打算怎么办?”
宝如正在怒中,想都不想:“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给我的小马驹陪葬。”
季明德笑了笑:“乖乖,这是长安城,不比秦州那等野蛮地方,动不动扒皮抽筋,我一刀斩了他的脑袋,你看可好?”
宝如打个寒颤,再看季明德,他一口白牙笑的寒渗,不像是在开玩笑。
李代圣正在听侍卫汇报着情况,整整二十个刺客,以衣着来断,当是土蕃人。
他听罢,一下又一下的鼓着掌:“以一抵二十,罢后身上竟连血迹都不沾,身经百战的将军只怕都很难做到,明德文武兼修,真真叫孤寡目相看。”
野狐和稻生两个也被捕快放了出来,野狐还罢了,打小跟着季明德,对战的时候至少会注意,不把自己弄的腌瓒,稻生一身黏黏糊糊,血浆满身,自己也受了伤,一手按着胳膊,呲牙咧嘴的叫着。
宝如转身一看,立即解下自己的披帛,牢牢扎在稻生的胳膊上。
季明德能从死巷中脱身,这两个孩子帮了很大的忙,看起来是刺客在围剿他,事实是他和两个孩子,从两方围杀刺客。
他仍笑的谦怀:“多谢王爷今日的花宴,肖解元的拳脚与身手,远在季某之上不知多少倍。”
狗屁的花宴,分明就是一桌鸿门宴,府外一重重的府兵,今天是欲要取他性命的。
打猎太多叫老鹰啄瞎了眼,枉他一双老辣之眼,竟还真的以为李代圣是个清高无尘,心怀家国的良臣,却原来与李代瑁亦是一丘之貉,今天若非李少源大理寺的人及时支援,他就得死在这儿。
季明德接过野狐手中所持,还在滴血的砍刀,对刀笑了笑,忽而起步,不过一个转身,纵刀横劈,肖景峰全然不曾防备,还在笑的脑袋飞出,鲜血从断掉的脖茬上涌出,喷了身边的李代圣满脸鲜血。
在场的人,除了野狐和稻生之外俱皆惊得差点尿裤子,李代圣抹了把脸上的热血,咬牙道:“季明德,当街斩孤的门生,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季明德依旧在笑,任凭秦王护的侍卫们团团围住自己,手中一枚乌钢锥,恰是方才从黑衣人手上接来的。
他展开手,朗声道:“肖解元是蒙山人,而这枚乌钢锥的钢料,恰产自于蒙山。王爷,方才暗杀刺客的暗器,从您王府的旗楼上发出,您现在搜,肖解元的身上必定还有此种暗器?
若您还要为他辩,难道今日这些土蕃匪徒的幕后主使,非肖景峰,而是您?”
不等李代圣的侍卫们上前,李少源一脚踏上肖景峰的尸体,一把抽了他的腰带,一件直裰下面,满满的兵刀暗器,果真有一匣乌钢锥,与季明德手中的相同,也与方才被杀刺客手中的相同。
李代圣怒目盯着季明德,看了许久,忽而扬手:“若果真肖景峰是主谋,那他就是逆贼,孤自会命人查明真相。但他即便有罪,也该有大理寺论处,季明德当街杀人,来人,将他给孤绑起来!”
季明德转身看李少源:“大理寺少卿,人证俱凿,秦王殿下要你彻查此事,查是不查?”
第98章 晚春四月
肖景峰的尸体颓然倒地砸在李代圣身上一袭白衣沾血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李少源默了片刻抽出佩刀指上李代圣:“四叔此事你也脱不了干系。季明德杀的确实是凶手。”
李代圣两鬓爆胀忍了良久,终于只得吞下恶气:“孤束门生不力,认错便是此事孤会撤查,你们散了吧。”
恰这时候,老太妃也来了。老太太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犹还乐呵呵的:“都是一家子的骨肉今日倒是聚在一处了。”
这老太太为了能弥补自己当年犯的错误,疲于奔命四处游说想把亲孙子认回府去但显然一帮不肖子孙谁也不肯听她的话。
季明德再不罗嗦扔了砍刀,拉起宝如便走。
老太妃终于抓到至少一个多月没见过面的大孙子上前一步道:“明德是你爹在你之前有的孩子,这事儿本也没瞒人你才从秦州回来只怕不知道吧?”
李少源木呆呆站了片刻,往后退了两步,挎刀抽到一半,又下意识搡回去。心说怪不得,怪不得他生的哪么像我爹。
虽说长安城中时有传言,说李代瑁和白太后夜里同宿一闺。但李少源也时常入宫,知其父为人,对于此等言论,不过一笑嗤之。
圣人修节。李代瑁虽不算圣人,但身为一国亲王,身边慢说姬妾,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便是他们兄妹三人,也皆是王妃顾氏一人所出。
李少源将父亲当成圣人来看的。老太妃一句话仿如焦雷炸开于顶,满面乱乍的胡须中露了丝苦笑,心说怪不得,怪不得他们会生的那么相似。
这么说,他表面上对白太后严厉,会不会私底下,二人果真也同榻共处?
所以,小皇帝李少陵果真是他的孩子?
若真是这样,他母亲顾氏十多年拒父于房门之外,也就可以理解了。一个和大嫂通奸的男人,是个女人,都不能忍吧?
他闭眼定了片刻,伸手扶过老太妃道:“祖母,咱们回府吧。”
马车驶来,老太妃扶着李少源的手上了马车,顺势也将李少源拉上马车,当年李代瑁酒后佛堂乱性,自然又要从头到尾讲一遍。
马车速度快,荣亲王府又离的不远。行不过一射之地,撩车帘,便可见季明德肩负宝如,缓缓走在路上,哪两个表面上看起来三两不着的小子跟在身后,流氓一样。
长安城十五岁的少年们还在考秀才的路上头悬梁锥刺骨,李少源从未见过有如野狐和稻生那等爆发力强,杀手狠辣的少年,与季明德相互配合,砍人如同切瓜。
分明一场围捕,季明德带着两个少年,将它变成剿杀,或者说收割,生生收割了二十多条人命。
马车越过的片刻,李少源看到宝如附在季明德肩上,恶战方罢,分明她也曾听到方才哪黑衣人说季明德和来自同罗族的琳夫人是何等关系,她竟还与季明德亲亲密密,语儿柔柔,不知在诉说着什么。
她是真的不在乎季明德只贪图皮囊,还是跟他一样,经过一场折磨,便臣服于生活,臣服于命运,打算此生就这样过下去?
李少源收回思绪,盘膝坐在老太妃侧,将佩刀挂到了车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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