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母驴和大黄马当然皆要带走,野狐和苦豆儿两个,当然也要陪着宝如一起去荣亲王府。
曲池坊这点小院子,虽小而五脏俱全。如今还有黑糖的生意,算是个小作坊。
张氏正在帮宝如收拾衣服,见她亦是愁眉不展,劝道:“我会好好替你打理院子的,待稻生回来,你仍将他放在曲池坊,替咱们打理着黑糖生意,否则我一个人,真有些忙不过来呢。”
宝如点头,应了声好。张氏又道:“荣亲王府是咱们长安一顶一的权贵之家,你原来跟他家世子爷订过亲,待进了府,切不可行差踏错一步,否则,多少势利眼儿,可全等着看你的笑话呢。”
这下宝如不高兴了:“嫂子,李少源已经娶了妻,夫妻恩爱着呢,您看您这话说的。”
张氏噗嗤一笑:“也是,相府的孙姑娘,这些事情不劳嫂子多嘴的。”
俩人正说着,李远芳进来了。她还抱着媛姐儿,迎门便说:“宝如嫂子,我爹叫你过去一趟,说要与你聊会儿天呢。”
宝如接过黑啾啾的媛姐儿抱着,要往隔壁去,暗猜李纯孝只怕也是要训自己几句,叫她到荣亲王府后,不要行差踏错,给秦州人丢脸。
自举子们闹了一会事之后,李代瑁便撤了秦王李代圣的总裁卷,广请天下博儒们,为今科会试做考官与裁卷。
李纯孝这块茅坑里的硬石头,恰就被李代瑁请去做五月恩科会试的总裁卷。此职虽不过虚职,但满长安的举子,皆算他的门生,于一个读书人来说,这也算是一生之中能得到的最高成就了。
李纯孝本就爱摆架子,如今越发前簇后拥,满满一院子的举子,全是来拜他做师门的学生。
他仍是往常那宽衽斓衫,见宝如进来,刻意指一个举子给宝如捧了个椅子过来,请宝如坐。
宝如目测了一下,这椅子止比李代瑁所坐那把太师椅矮着三寸,院中的学子们,在他面前连坐椅子的资格都没有呢。可见她如今在他心里,地位已非一般女子能比了。
李纯孝道:“《三命通汇》里说,飞龙离天,随云入渊。潜龙在渊,随云上天。想当年明德在成纪放羊的时候,大约也没有想象过,他会是皇家血脉。
但命数做不得假,潜龙在渊,腾必九天。明德从此前途不可限量,倒是你,我听说前些日子,你私闯孔庙,带着举子们差点就把孔圣人给抬到贡院去了,可有此事?”
沙枣树下,一院的举子,看似埋头在读书,个个儿耳朵伸了老长,皆在听呢。
宝如放媛姐儿在地上,坐正了回道:“有!”
李纯孝气的直吸气,总算因为尊重宝如,还不曾当面斥她,语调里已带着气了:“我也知道,此事皆由明德而起。但是宝如,丈夫要去杀人,妻子若抱腿相阻不得,那怕以身阻刃,也不能递刀给他。
你倒好,他因故不能去杀人,你自己提着刀去了,如此,怎能称作一房贤妇行径?”
一院举子,眼神皆在廊下,说是读书,不过是猫儿念经,假充善人。耳朵乍了老长,全在听宝如说话。
宝如道:“若非媳妇提着刀去替明德杀人。这院中所有的举子,今科都没有机会上金殿,您也做不得总裁卷。伯父,媳妇并非有意不做贤妇,纵容明德,媳妇只是觉得以您的为人,才堪配做今科总裁卷,所以,就提着刀去了。”
院中蒲团上的举子们皆知道今科作废的真实原因,对于宝如,自然也莫不怀着由心的敬仰。毕竟那一夜季明德被看管起来之后,无人领头,是她带着十三州的举子首领进的孔庙。
李小虎率先起身,抱拳道:“先生,明德家嫂子或者在您心中非贤妇,但学生觉得她堪配勇妇二字,至少在我们秦州举子的心里,她是贤妇。”
他话音一落,三三两两的举子皆站了起来,虽无声,却一致朝着宝如抱拳。
李纯孝脸上有些挂不住了,重重咳了一声,总算服了软:“伯父并非对你有所不满,只因你是咱们秦州第一个能嫁入亲王府的妇人,伯父才叫你来,想多说几句罢了。”
穷而弥坚的老贼骨,李纯孝这种人,心中自有一套纲领,能叫他服软已是不易。
宝如不指望这辈子能叫这硬石头改观,遂顺着他的意思,笑道:“恕媳妇愚昧。伯父可能告诉我,何为贤妇行径,媳妇照做就是。”
李纯孝忽而抱拳,起身遥拜北方,朗声道:“虽国有太后,但以老夫之见,满大魏国中的贤妇,要数荣亲王妃。
你眼看要入荣亲王府,有那等贤良的婆婆,她如何做,你便如何学,她如何教,你便如何做。她便是大魏第一贤妇,便是天下女子的楷模。”
他郑重其事对着虚空行大礼,宝如也只得起身,对着北方遥遥一礼。
第124章 归府
要说顾氏在长安城的名誉二十年如一日果真是无可指摘的。
有传老太妃生病她贴身侍疾时因不忍婆婆一人独吞苦药向来药都要熬两碗她吃一碗老太妃吃一碗。
荣亲王性子孤倔,不肯纳姬妾,也不肯置通房顾氏十年前,还曾于皇家宴会上当众恳求荣亲王纳一美妾,不料李代瑁非但不恳纳最后还拂袖而去。王妃的贤良由此传唱整个长安城。
非但性贤貌美,顾氏娘家是长安旺族自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一笔簪花小楷更是写的出神入化。
为了能配得起这样一个婆婆当初宝如几乎叫李少源逼着褪了层皮。
嫁给季明德之后她原以为自己从此不必再去面对顾氏那个天上少而地上无的婆婆了。谁知兜了个圈子,竟然还要给她做儿媳妇。
李纯孝一字一顿道:“宝如明德虽身高八尺,脊梁挺直。但我瞧出来了他只要进了内室便是个天生的软骨病,立不起夫纲来。
但你要明白,得意于丈夫,只能是个贤妻。唯有得意于翁姑,你才能称得上是个贤妇。咱们秦州人皆看着你,进了荣亲王府,千万不要给咱们秦州人丢脸才是。”
宝如笑道:“媳妇明白,媳妇必不会给咱们秦州人丢脸。”
出门的时候,李纯孝破天荒替宝如开门,一路送她到拐角处,身后一众身着青直裰的举子跟着,几十双眼晴,仿佛宝如是苦读二十年,眼看上考场的学生一般。
其实对于王妃顾氏,她比别人更了解,贤名果真有,但手段也有。能以贤称著长安城,自然不是好对付的。宝如笑了笑,再对李纯孝一礼,转身回家了。
为了能把差点捅破天的儿子拘回王府,李代瑁百忙之中抽闲,特意交待,让三公子少廷和李少瑜两个驾马车,带仪仗前来曲池坊相迎。
虽还不算正式认亲,但满长安城的百姓都知道荣亲王遗落在外的儿子认祖归宗,前来看热闹的人,将曲池坊沿街围了个水泄不通。
众人眼儿巴巴从五更等到天亮,大清早的,在重重护卫戒严的长矛后相望,守着两扇如意小门,见小门开启,心说这必是高宗皇帝的长孙,王爷在外那沧海遗珠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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