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这时候,董姑姑扶着老太妃,李悠容几个,带着一群小丫头来了。
卓玛满头茶叶渣子,捂着脑袋,发物吃的太多,脸上的肿都还没消,揉着眼睛直哭。
老太妃早看尹玉卿不顺眼,也嫌她占着世子妃的位置,若不为她爹在长安的猖狂,早就想休了她的,此时自然偏袒卓玛:“玉卿,便卓玛有错,她也是海棠馆的人。你一个世子妃,怎能随便往人头上泼茶水?烫花了这孩子的脸可怎么办?”
尹玉卿指着卓玛道:“她叫我……”烂耳朵三个字,她终是说不出来,越想越气,劈手给卓玛又是一个耳光。
老太妃一把揽过卓玛,见她脸上红红肿肿,手印不止一两道,问道:“这又是谁打的?”
卓玛委委屈屈,手指向苦豆儿。
两个孙媳妇联合起来欺压一个小丫头,老太妃本就对宝如和尹玉卿有成见,如今越发生气了,揽过卓玛,问宝如:“好说歹说她也是皇上赦封过的郡主,你怎能叫个丫头打她?”
宝如看不过眼了:“祖母,明德的妾室被封做郡主,按理该下赦封制书的。我是海棠馆的主母,至今未见过那制书,这是一则。
再一则,是妾就要敬尊长,她方才叫玉卿是烂耳朵,这我分明听在耳中,玉卿位尊,确实不该亲手去教训个妾,她的方式不对,但事并没有做错。”
老太妃犹豫了,转而望着卓玛:“你叫世子妃做烂耳朵?谁教你这样叫的,便你是从土蕃来的没受过咱们中原礼数的教养,须知不能揭人疮疤,这是为人最基本的一点修养,连这点休养都没有怎么成?”
第196章 东朝堂
卓玛垂眸道:“我就是嘴欠知道自己错了求祖母饶过我一回吧。我于规矩礼仪懂的也确实少不如往后我住到您哪儿祖母是最懂规矩的教教我呗教教我呗。”
她边说边搓手,额头磕在手上,佯装磕头笑的颇有几分赖皮,恰是顽皮孙辈闹奶奶的样子。
悠容自来贞静,打小儿还未在老太妃面前这样闹过。如今荣亲王府更是孩子少老太妃膝下也没有特别活泼的孙子,况且还是卓玛这般可爱的。
她道:“行了行了你这个样子放在海棠馆也确实不行这样吧你先跟我住一段儿等我调教出个大样子了再回来。”
卓玛点头如捣蒜一般,连忙收拾收拾自己的小包袱儿又跟着老太妃走了。
尹玉卿不期宝如会为自己说话,指着卓玛离去的背影道:“你瞧她面憨心里面贼着呢。方才她肯定是故意激怒我,惹我打她,就是做给老太妃看的。”
宝如笑:“你也是傻,她一激你就燃,分明吃了亏,最后人人都说你欺负人。”
尹玉卿恰是这么个性子,总是理亏,还人憎狗厌。她小时候不懂,只凭言语欺负人,如今虽老爹还在高位,总算知道无论李代瑁和尹继业那一方败,自己都会死的很惨,所以如今虔诚了许多,遂问宝如:“她好端端欺我,究竟为的什么?”
宝如道:“为的,就是想叫老太妃瞧见,让老太妃知道她在咱们这儿受了欺负,躲到老太妃那儿去。”
尹玉卿尖声道:“怪了事了,你替她裁衣,要替她说媒嫁人,她不感激你,还躲到老太妃那儿去,为的什么?”
宝如反问:“明知少源不爱你,你还非得要嫁他,为的什么?”
尹玉卿脱口而出:“我爱他啊,只要我真心待他,他总会爱我的。”
宝如觉得卓玛也是尹玉卿的心态。她眼里除了季明德,就没有别的任何人。若果真是个懵懂天真的少女,也就罢了。但卓玛显然不是。
卓玛待人的方式,果真算得上两面三刀。对着她时,还笑的如沐春风,一转眼,就可以用恨死人的刀子眼去剜尹玉卿的脸。
这种人,若是为官,就是媚上欺下的佞臣。上下两张脸,待上如沐春风,待下仿似恶鬼,为达利益,不择手段。但当权者只看到这佞臣的好,看不到他待下的恶。用赵放的话,这种人常放在君王身边,便是亡国之兆。
可以想象,她母亲一身嫁过父子四人,裙下之臣不计其数,她自幼跟着琳夫人从逻些一直到怀良,怎么可能真的天真懵懂。
原本宝如是准备撮合卓玛和尹玉钊的,但在听到卓玛十分嫌弃的骂尹玉卿为烂耳朵的那一刻,她忽的就不想了。
这小丫头像当初的尹玉卿一样,不吃个狠亏,心中那套固有的认识是不会改变的。
她拍了拍手道:“本来说好明儿请你二哥来这家坐坐的,既卓玛姑娘都走了,还是算了吧,今儿胡市赶大集,你二哥当会去四夷馆,我到四夷馆看看他去。”
大魏祖制,皇帝每日坐朝听政,只见三省宰执。六部并文武百官,是在嘉德门外的东西二朝堂待命的。
朝堂是天子接见使臣、册封皇后,并各类重要活动的地方。外国使团入长安,在东朝堂拜听敕旨。然后,才能约定朝拜天子的时间。
接待回纥汗王薛育义使团的临时议事处,此刻就在东朝堂。
刚刚由小皇帝亲自加封太尉的尹继业坐镇中堂,冷眼看着季明德布置六卿官员的差事。太常寺卿,他的老亲家阮昆竟然全权负责此事,把本该负责此事的鸿胪寺卿吴积给挤了下来。
尹继业当然很不高兴。
众人围着一张大案,正在争论汗王来了之后的礼节。按礼,若是使臣,入长安之后,就该先入东朝堂,听皇帝的敕旨,然后再回舍馆休息,等待皇帝亲自诏见。
鸿胪寺卿认为汗王算是一国之君,入朝听敕可以免之,待他一入长安,就可以叫他直接至太极宫面见皇帝。阮昆认为于礼不合,毕竟不过一个区区番邦之王,这样做未免助长他的骄纵之气。
俩人官司恰好打到了季明德这儿,太尉尹继业要看他怎么调停。
季明德盯着面前的舆图,颇秀致的手指,自东朝堂而上,越过一重重宫门,双指压在一处轻轻剁了剁:“也不必东朝堂,直接让汗王入宫,至武德殿,皇上在武德殿接见他。”
这基本算是顺着尹继业的心思了。
季明德在朝堂上一次次给李代瑁没脸,跟他唱反调,一回回气到李代瑁吐血,尹继业当然高兴,不知为何,竟渐渐欣赏起季明德来。
长辈对晚辈一般,尹继业拍着季明德的肩膀:“明德大约是整个皇室最识时务的皇子。但不知,为何你要选择武德殿为接见汗王之所?”
老国公两鬓斑白,龙虎之势。季明德瞧着他压在自己肩膀上一只粗手,一只白净修长的纤手回握上去,虽脸上笑的温和,却忽而用力,年青人的手,不过由腕而起的力道,竟扭的老国公一只久经沙场的手一阵剧痛,不由变了脸。
“武德殿是个好地方。那里陈列着高宗皇帝当年用过的一应兵器,本都督斩李代圣的那般龙渊剑,如今就高悬在迎头三尺之处。
季某选武德殿为接见之所,当然是想震摄汗王,以及那些别有用心,想谋权篡国之人,头顶三尺悬剑,谁敢动妄心,季某就敢用那把剑,斩他的脑袋。”一字一句,季明德紧盯着尹继业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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