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曦含着水光的双眸直直看向李玄昭:“陛下,求您,救救我母亲!”李玄昭心痛地将温曦揽入怀中:“莫怕,有我在,总会护你和你的母亲无恙。”怀中的少年身体僵硬,面容呆滞,仍旧陷于深深的忧虑中,一时也顾不上现下同李玄昭的处境。待温曦情绪平复后,李玄昭悄无声息地放开温曦,唤来曜日,让他安排人前往砀山。此番前往砀山,来回最快亦需三个月,除了等待别无他法。
曜日领命退下,温曦平复心情后亦欲告退,李玄昭示意身旁宫人,宫人端着重新温好的汤药上前,温曦双颊微红,李玄昭不予拒绝地盯着他将汤药喝完。“今后每日一副,那毒素在你体内积的太久,需长久调理方可清除。”温曦点头,行礼告退。李玄昭颔首:“你先回去,我处理完奏折后与你一同用晚膳。”于情于理温曦都不能拒绝,只能略加点头后转身离去。
晚膳时分李玄昭应约前来,宫人有序地摆好御膳。陈公公挥退其余宫人,自己亦退至一旁,李玄昭用膳一贯不需人在旁侍候,如今同那人一道,陈公公觉着自己更该识趣。“坐。”李玄昭招呼一直站立着温曦,温曦仿若突然醒悟般,而后抬脚上塌,在宜州时亦同过李玄昭用膳,却每一次如这般拘谨介怀的。
李玄昭夹了块肉到温曦的碗里,温曦略带惶恐地执起筷著,思忖一番后亦为李玄昭布了些菜,李玄昭唇角不漏痕迹地上扬。两厢静默地用完晚膳后,陈公公招呼宫人入殿收拾,收拾完毕后李玄昭着人摆上棋盘,温曦不明李玄昭之意,只能硬着头皮陪同。
下了两盘后陈公公上前提醒时辰,李玄昭看着面前少年颔首道:“时辰不早了,我先回去,你好生歇息。”温曦随同起身,将李玄昭送至殿外。李玄昭不讲究排场,身后仅跟随着三两宫人和两名侍卫,福宝在前持灯照明。少年帝王的身影逐渐隐没在暗夜中,思及李玄昭近日所为,温曦竟一时料不出李玄昭所为何意,只那心头被熨帖的热意久久不散。
坊间关于当朝陛下的传闻逐渐平息,随着一干谢党余孽的落网,众人明白先前的谣言不过谢党为抹黑李玄昭的作为,慢慢也就淡了兴致。偶尔有一两个不死心的想要知晓那名进士的身份,亦被其他官员的桃花轶事转移了视线。只是这些对居于广阳宫的温曦已不再产生影响。入住一段时日后温曦渐渐与青太妃熟稔,鉴于青太妃的身体,多是温曦前往文姝苑,两人攀谈亦不避讳宫人,敞着宫门,轻易不让人寻出差处。
在与青太妃的交谈中温曦逐渐了解青太妃与李玄昭的关系,青太妃并非青州太守之女,而是宁远道曾官至御史台的监察御史,原名宁遥。宁远道手中掌握着许多谢守作奸犯科的证据,没待他将整理好的证据呈给孝宗帝就遭谢守的暗算,惨遭灭门,青太妃自幼体弱多病,一直养在他处,旁人并不晓得宁府有这么一人。
宁遥听闻宁府的噩耗后慌忙赶回,途中遭遇不测被李玄昭的人相救,她空有复仇的心,却无复仇的门径,无措之下求李玄昭相助,李玄昭给她一个新的身份,安排她入宫做孝宗帝的妃嫔,本意是取得孝宗帝的信任好获知玉玺的所在地,不料李玄理会耐不住生了歹意,孝宗帝深感自己的处境危在旦夕,慌乱中竟将玉玺交于青太妃,使得李玄昭能顺利登基。
☆、第六十六章
温曦听闻后心生喟叹,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李玄昭竟布了这么多的棋,在宜州他所知的不过冰山一角。“温大人可有想过为何陛下会安排您入住广阳宫?”宁遥微笑,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年轻帝王的心思或许她可一窥究竟。闻言,温曦面颊不自觉微红,摇头只道不知。宁遥并未直接坦言自己的猜测,反而启唇言道:“其实,安排你担任恪儿的太傅最初是陛下的意思,在他将你所作的文章拿来与我看过后我方打消了疑虑。”
青太妃当日的请求实在突兀,如今经她这么一说温曦方明白其中的缘由。“陛下为何会这么做?”温曦有些艰难道。“陛下的心思如何晓得。”宁遥轻笑,“你若亲自去问他或许他会告知。”温曦听不出宁遥言下之意,但言语见到揶揄还是能听出的。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能静默。
“娘娘,该喝药了。”宫人端来一碗汤药,即便快入夏,青太妃怀中仍抱着暖炉,产后调理了好些时日仍旧不见有起色。宁遥朝温曦笑笑,而后用帕子小遮,缓缓饮完那碗褐色汤药。温曦偏过头,无意间看到被青太妃摆在一旁的蓝底黑色书籍,温曦拿起来,却是《南华经》。青太妃用帕子轻拭唇角,温和笑道:“让温大人见笑了。”宫人撤下空碗恭敬退出。
温曦摇头,拿起《南华经》问道:“娘娘也看道家典籍?”青太妃拿过那本经书,经书底部装订的线已有些松弛,看出常被翻阅,有了年代的痕迹。“自幼受道学熏陶,不时翻阅已成为一种习惯。道学常言虚其心,如今的我只有读阅道家经书时方能暂时做到。”师傅常言她的道心不稳,虽于道上的领悟百年无人出其右,只她内心深处割舍不断的俗念会阻碍她的修行。在岱宗山时尚不觉得,自下山后愈发觉着师傅所言非虚,自己的修行亦只能止于此。
“娘娘这般倒是让微臣忆起一个人。三年前微臣来明都赶考时曾途径陵州,那有一名山曰岱宗,山上有一道观,观内的关刈子真人和玉耶居士备受人推崇。”青太妃面露惊异,不想她和这位少年还有这般渊源。温曦仿若陷入追思中,并未注意到青太妃的异常。“只可惜微臣去的不巧,慕名前去拜访时关刈子真人已仙逝,玉耶居士亦下山云游。”
云游吗?师兄竟是这么对外宣称的,也好。岱宗山上的那段时日是自己过得最率性的时光,日升日落,云生云涌,或听师傅授道,或与师兄弟谈经论道,或择一静处悟道,四时无分,春秋无异。青太妃轻轻摩挲手中的《南华经》,担忧会祸及师兄弟他们,下山时她只带了初入道时师傅赠与的《南华经》,上面有师傅的笔迹,心绪翻涌久不能平静时便拿出一阅。本以为自己会将那段时日深藏心底,如今被少年这么一提,所有种种恍似打翻的陈年酿那般涌上心头。
“娘娘?”温曦见青太妃良久不曾出言,疑惑出声。宁遥回神:“抱歉温大人,我方才有些恍神了。不想温大人对道学有兴致。”“我年少时曾读过几部典籍,崇尚道家所寻求的道法自然。”宁遥颔首,与温曦讨论了些道家之言,经宁遥一点拨,温曦恍若醍醐灌顶,心中赞叹青太妃于道学之上的领悟深究。
两人攀谈许久,温曦不经意瞧见青太妃略显疲乏的神态,告罪道:“叨扰娘娘许久,耽误娘娘的歇息,微臣罪该万死。”“我很高兴你能来陪我闲聊,反倒是我耽误了大人的正事,大人若有事要忙,就先离去。”“那微臣便不再打扰娘娘的休息,现行告退。”“好。”宁遥目送温曦离去,在宫人的扶持下回到寝殿,细看了奶娘怀中熟睡的婴孩,便摆手让奶娘将皇子抱下去,莫沾染上她的病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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