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杜氏接过温曦递过来的勺子,勺起一勺汤药吹了吹,浅皱眉头喝了下去。在将汤药用勺子喝到将近一半的时候,把剩下的端起一次性喝完,末了,用手帕轻拭嘴角。“今日去太守府可有什么得趣的事?”杜氏将帕子整理后放回衣兜,抬眼端视对面的温曦。
“没什么得趣的事,宾客到齐后便开席,申时左右散席我们就回来了。不过太守府的后花园倒是挺别致的,想来历任的太守在整饰的时候都上了心。”温曦回答道。“都里的大人可有见到?”杜氏不喜理会这些事务,只是今日杜鹃在路过西厢房时听到孟氏的闲言回来说与她听。许是温曦外祖身故的事给她造成的影响太大,她从不要求温曦这一辈子要达到什么成就,只盼着他一生平安顺遂。
“瞧见了,是当朝大皇子殿下。不知因何原因被皇上安排到宜州治理水患,瞧着没多大年岁,只是那通身的气质倒是让人难忘。”温曦不自觉回想起今日与李玄昭在后花园的浅谈,年岁相近的少年,尽管不苟言笑,却似乎没有那么让人难以亲近。“毕竟都城皇室。但是曦儿,莫与这些人太过亲近,娘亲不希望你染上太多的是非,你父亲的要求莫放在心上,他那人一生为仕途所累,娘亲不希望你也成为这样的人。人活一世,不要太过痴迷于身外物。”
“孩儿知道,母亲不必担心。”温曦点头称是。“娘亲有些乏了,这药易使人身子沉重。你也奔波了一日,回房歇息吧。”说罢,杜氏手撑着椅子把柄起身,温曦将她一路扶着送到床上,掖好被角后转身离去。回到墨庭轩,食了些饭食,洗漱沐浴后借着烛光在床上看了会书便熄灯,一夜安眠。
这样,便平淡地过了几日。
这日午后,因夫子休课,温曦独自到临近县城的一片林子去温书。林子旁有一条河流,绕县城而过,清澈见底,水质优异,是县里人主要的水源地,被砀山县先人称作“砀水河”。砀水河旁的这片林地不知是谁所栽,因其清幽雅致的环境而成为温曦最喜爱的读书之地。温暖宜人的春日午后,阳光从林叶间细细地洒下,耳边流转着潺潺的流水声,不知不觉间,一日的时光便悄然而逝。
温曦这日依旧坐在一颗大圆石上,头上的阳光被圆石旁的大树遮挡,落在书页上斑斑点点。黄昏将至,温曦耳边隐约传来人说话的声音,听着像从河水上游而来。温曦疑惑地起身,越过遮挡视线的林木,看见李玄昭等人牵着马正从上游而来的。
这次的李玄昭身边,除了先前在太守府随同的两位侍卫,还另有两位陪同。一位约莫二十有余,俊朗的五官,似笑非笑的慵懒神情,着青竹纹墨蓝外褂,银白织锦长衫,腰间别一把纸墨折扇,近来的他偏爱这名士风流的装扮,倒有些玉树临风的滋味。此人姓安名文江,乃李玄昭的远表亲,昔日宛纯皇后的表姑姐远嫁江宁,又因某些原因移居,最后定居宜州。安文江从小生长在宜州,深刻了解宜州的风土民情。
另一大约已过而立,身形高大,古铜肤色,硬朗的五官,着素袍麻衣,牵着的马背上挂着个工具箱。此人姓林单名一个“峰”字。父亲林知曾任工部侍郎,专擅土木水利制图之事。曾作为明都远郊高峰村圭河桥的图纸测绘师,不料在桥竣工正式投入使用后不久,一个大雨滂泼河水泛滥的夜晚桥被水冲垮了,所幸没有人员伤亡。
孝宗帝震怒,正要将林峰一家满门抄斩时,安尚书助力吏部尚书严查,发现设计图纸合理无误,只是工部相关人员进行工程建设时偷工减料、中饱私囊,待事发时又将林知推出来顶事背锅。孝宗帝最后严惩涉事相关人员,赏丝软金银安抚林知。但林知经此一事,发现性子严谨耿直的自己不适合官场,便不顾安尚书的挽留辞官归乡,在乡野之间做一名教书先生。
为了不让自己祖上的手艺失传,林知还是将水利、土木的技艺传与林峰,并将当年之事一并告知,让林峰牢记安尚书知遇救命之恩。林峰传承了林知的技艺,偶尔应乡人之托从事相关事务。在李玄昭被派至宜州治水患前安尚书曾书信请求林知出山相助,考虑到父亲年事已高,林峰主动要求前往帮忙,待李玄昭到达宜州后与其汇合,近日已随着李玄昭等人顺着宜州主河道做了许多勘探测试的事宜。
☆、第九章
温曦原地犹疑,不知道是该转身躲入林子自行离去,还是上前打声招呼。正徘徊间,一个不经意的抬头却发现李玄昭目光正直直落在他身上。好吧,想来是被发现了,温曦提起一口气上前行礼:“草民拜见大皇子殿下。”“不必多礼,起身吧。”李玄昭伸手虚抬了一下温曦,一旁的安文江略显诧异地看着李玄昭的动作,而后好奇地打量身前的少年。
身前的少年眉目清秀,肤色白皙,言谈举止适宜,让人易生亲近之感,听口音该是宜州本地人,这大皇子殿下什么时候认识的,方才还道他直直看向林子方向是为哪般,现如今这般亲民的做派倒是不同于往日。
李玄昭看着身前依旧一席月白素色长袍,他似乎偏爱这种颜色,距离当日太守府初识已过了几日,眼前这人温和的眉目倒像是刻在脑海似的,如今再见,竟毫无陌生疏离之感。李玄昭为自己此刻的心绪感到慌张,又有丝丝不易察觉的欣愉,似梨花初语,似雨后新叶。
温曦站定后抬眼看向李玄昭身旁这两位初次见面的男人,安文江看了一眼李玄昭,朝温曦微笑施礼:“在下宜州安文江。”林峰面无表情地朝温曦点了下头:“林峰。”温曦赶忙回礼,“晚生温曦,”东曦既驾”的”曦”。”“温曦?温公子家父可是砀山县令温阑?”安文江疑问道。“正是家父。”温曦微笑回答。
“你方才在林子做什么?”李玄昭看着旁边说话的两人,朝温曦问话道。“草民方才在林子看书。”温曦将放置在衣袖的书籍取出来给李玄昭示意,又禁不住问道:“殿下可是在勘探砀水河?”“这河名曰”砀水”?”李玄昭问。“正是。砀水河对岸便是砀山”温曦转头指向河对岸的县城。
李玄昭这次来治理的主河道名曰“红水河”,音同”洪”,暗示多洪水泛滥的意思。红水河发源于川蜀岷山南麓,穿过山脉至川蜀境内分南北两支,至宜州百里处复合为一,向东流入海。砀水河是红水河南向的一支分流,绕城郭而行,砀山地势较平坦,多林木,是宜州四县八乡受灾影响最小的区域。
“殿下和我们这几日从距宜州百里处红水河交汇的地点出发探察,今日方行至这砀水河处。温公子既是砀山本地人,是否能带我们看看这砀水河,顺便观赏一下闻名的砀山梨花美景?”安文江笑嘻嘻地建议到,取出折扇自诩倜傥地扇了两扇。若是没差错,该是投对了大皇子的心思,只是这心思是欣赏、赞慕还是别的却不得而知。
温曦心头一跳,不由回想起母亲的叮嘱,但在看到李玄昭直看过来的目光,那目光里似倒映着砀水明净的水面,让温曦不自觉答应了,“若是殿下不嫌弃,草民可陪同稍作介绍。”“好。”李玄昭微微上扬了嘴角,扬袖往前走去。温曦心里诧异了一下,方才李玄昭的笑是真实还是错觉?“温公子,发愣那?走吧!”安文江笑着用折扇点了点温曦的头,这小孩年岁约莫十四、五岁,心思纯净却是个表情藏不住心思的,倒挺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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