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心中这么猜,此刻是断不会说的。只沉声告诫:“你莫忘了自己身份。”
凤绮生目光冰冷。按住他的周向乾几乎要教他的眼神刺伤。过了一个瞬息,凤绮生才挥开周向乾的牵制,虽面色肃杀,恼意犹存,到底冷静下来了。
“你说得不错。”
凤绮生望着眼前众人,缓缓道:“本座,差点忘记自己是谁了。”
山中风声号大,加之雪落满头,遮眼闭目,因此周向乾并未听到教主后一句话。只是,欧阳师弟分明已冷静下来,周向乾却忽然一抖,只觉得比方才还要冷了。
赵青如此冥顽不灵,天无心已失去了耐心,他长剑一揽,抖了个剑花,直指赵青。
“机会我亦给过你了。莫要说我天机门欺负人。”
他回身冷声道:“都看好了。凡有违反天机门规者,如同此人。”说罢,一剑化流光,就朝赵青刺去。赵青将神琅草往怀里一藏,反手拔剑就地一挡。二人均是当世剑术高手,只一个眼神交错,二人就已过了数十招。观音崖与五仪山主峰间,以吊桥相连。桥上站不下这么多人,天机门大多弟子,均在观音崖另一侧。
赵青一边与天无心纠缠,一边大声道:“归门主!当日你天机门受朝堂胁迫,我教有无帮忙之举!如今你过河拆桥,忘恩负义。是否令人寒心!”
天无心一剑架开赵青,道:“你胡说甚么!”
赵青冷声道:“我有没有胡说,你去问归长海!天无心,枉你天机门自称修剑问道。却枉顾他人性命,死守无情戒条。我看你习的是杀人剑,问的是狗屁道。”
他一招碧波秋色,生生划出一片剑海,硬是逼着天无心退了两步。诚意他也送过,好话也已说尽。但他赵青这头一低,却不是送上门给人羞辱的。他所做所行一切,不过是为拿到救命良药。既然天机门主不肯出来相见,那他便砍了这观音崖,平了这五仪山。
赵青这般不要命的打法,倒让天无心始料未及。出剑,便不能犹疑。他一犹疑,就给了赵青机会。随天无心前往观音崖的弟子不少,此刻正持剑围观。赵青虚晃一招,一个白鹤冲天,手一伸一抓,就将离得最近的那名弟子给钳制在了怀里。
天无心怒道:“赵青!”
“天无心。”赵青掐住那名弟子脖子,说,“你大可以试试看,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手快。我既然已上了山,便不怕没命回去。临到头,拉几个弟子垫背,是我赚了。”
天无心平白招来这么多人,反倒成了他的麻烦。若只他一人,说不得少一个弟子也就罢了。可在这么多弟子面前,堂堂天机门大弟子,必然不能枉顾门派弟子的性命。
那名弟子武艺尚浅,只是来看热闹,又想着或许凑近些能帮上大师兄忙,说不定能得到大师兄青睐。谁知道反而成了魔头手中把柄,他感到脖子上的力道越发重,心知此人并非说笑,是真要取他性命,不禁哭丧着脸说:“大师兄,他是认真的。”
天无心当然知道赵青是认真的。他咬牙道:“赵青,胁人为质,你不觉得羞耻么?”
赵青目光冷凝,却微微一笑,手下更用力了些。反问道:“羞耻?怎及你众人围攻我一个。你既称我为魔教中人,缘何认为我会行正道之事。”
他已开始不耐烦。看来此人多半无用,不死一两个人,天机门是不会信他的。至于若当真杀了天机门弟子,他会遇到什么下场,此刻已不是赵青所管的了。他心意一定,手下便要用力。那名弟子乍觉脖上压力,当真吓地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便在这时。忽听对岸一声长啸。啸声长且悠远,直让天机门诸人都回头望去。
天无心如此。赵青亦如此。
周向乾忽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们身上,不禁变了脸色,气道:“你疯啦!”
原来发出啸声的,正是凤绮生。
他那声长啸不含内力,却足以让方才寂静的众人移过注意力来了。天无心一看,发出声响的是一个身着白袍蓝褂的玄字辈弟子。
凤绮生往前走了两步,周向乾没敢跟着他一起走。
“此人所言不错。他能杀人不眨眼,我天机门,却不能看着弟子惨死。不过是一株神琅草。不如请祖师父移步一见。了了此人心愿。之后不论是死是活,均是此人造化。”凤绮生淡淡道,“若是能得祖师父觐见,想来这位赵阁主不会做出格的事。”
凤绮生拔高了声音道:“赵阁主,是也不是!”
他声调悠长,在山谷中起了回响。
天地茫茫,白雪笼罩,赵青与凤绮生隔了个断崖。虽看不清对面人的眉眼,但闻得赵阁主三个字,却忽然心中一恸。
赵青冷声道:“赵青原就为求药而来。若非天机门咄咄相逼,本也不愿如此行事。”
他此话字字清楚,一字不差,传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赵青先前低头,乃众人亲见。如今他眉目还覆霜雪,声音尚存嘶哑。若非真心实意,他一个剑意阁主,确实不必做到如此地步。人心都乃肉做,总有人会因此动容。
然而,天机门的祖师父,自然不是谁想见便能见的。即便是在前殿递了拜帖的欧阳鹤,也只能吃到一个闭门冷羹。又怎么会因为一个不知名弟子的三言两语,便能露面呢。就连天无心,也没有把握能请动归长海。
可凤绮生却说:“祖师父生性仁厚,一定能谅解大师兄。”
实在是因为他心中清楚,归长海人虽不在,却耳聪目明,赵青所言均以内力相送。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这边的动静。而教主还给了天无心一刀,好端端给他送了一口锅。
天无心目光闪动,神色难辨。观音崖却忽然响起一声长叹。
这声长叹,与凤绮生那声长啸,真乃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它明明很轻,却仿佛叹到了人心底。
在场诸人皆是面色一变。天无心挽剑归鞘,朝一处虚空大声道:“见过祖师父。”
天机门弟子纷纷跪地相迎:“见过祖师父。”
余下便有四人长身而立。
其一是赵青。他非天机门弟子,当然可以不跪。他手中掐着的天机门弟子倒是有心求救,可脖子上的力道丝毫未松懈,自然也跪不得。
其二便是凤绮生。他虽着天机门服饰,此刻却负手而立,把背挺得比青松还直。周向乾此刻已十分后悔为何上山之时不戴个面具。可事已至此,他反倒破罐破摔,心中仍存一丝侥幸。他们半点事也没惹,应当不至于被追责。
就在这时,藏经阁那忽然起了骚动,有烟自阁顶冒出。夹杂着弟子呼叫:“走水啦!”便连观音崖此处,都因此起了骚动。
周向乾心中忽然有丝不好的预感。他看向凤绮生。
教主淡淡道:“不错。我放的。”
只是天潮地湿,到此刻才冒出烟来。差点坏了他大事。
周向乾:“……”他张了张嘴,竟连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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