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寒栖把心底最深的秘密抖露出来,声音都在发颤。他不敢去看萧君越的眼睛,害怕从他眼中看见怀疑的神色。逆天改命,说来就是天方夜谭,萧君越怀疑也在情理之中。
萧君越的确有一瞬间的震惊,他甚至觉得叶寒栖是在和他开玩笑。但是心里的疑虑很快被打消,他仿佛曾经看过这样的场景,经历过这样的事。大脑突然抽痛,无数叫嚣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响起,嘈杂,混乱。
隐约间,他听见一声满怀怨恨和愤怒的嘶吼,清晰入耳:“你为了人类舍弃我们,你根本不配做我们的王。”
无间地狱的业火从天地诞生之初就存在,即便萧君越身为妖王, 身上有不死炎火也扛不住业火的消耗。更何况他杀人如麻, 双手沾满鲜血,置身火中, 火舌舔舐他的血肉,他的骨头。那种痛如蛆附骨, 比用刀子一刀一刀的将人凌迟还要痛苦。
萧君越的意识已经模糊起来, 被吊起来的双手早已失去知觉,面前的妖族还在叫嚣。他们面容狰狞扭曲, 眼里充满仇恨和愤怒。萧君越自嘲的笑了一声,闭上眼, 运气封住自己的五感。他痛恨自己一时心软着了妖族的道,被人迷晕送到这里。
萧君越不记得自己被吊在无间地狱多久, 每天都有不一样的妖族, 不一样的面孔来这里看他。说是看,还不是说是来观刑。他们或兴奋,或疯狂, 或悲恸, 或痛恨, 隔着火海对他破口大骂。那些粗言秽语是比火焰更痛的伤,萧君越打心里感到悲伤。
他和妖族不算素未谋面, 甚至有更深的接触。那个叫黎崇的妖将说他是妖王,可是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他怀疑,逃避, 始终不敢面对现实。甚至偷偷摸到一丈渊查看,那里果然已经没有妖王的气息,只剩下一具骨架。
妖王早已逃出升天入轮回,而他就是妖王的转世,他手中的不死炎火是最好的证明。
现实击垮萧君越心中的侥幸,背叛师门,谋杀师叔,萧君越看见自己和叶寒栖背道而驰,越走越远。妖族把他寻回,他以为这是好事,但实际不过是换一种身份被利用。
妖族和人族征战不休,而他就是妖族扬起的那面旗子,挂在最显眼的地方却最没用处。萧君越感到悲哀,他想要摆脱这样的命运,不断的挣扎,不断的反抗,最后依旧被命运给了迎头一棒。
“你为什么要杀你师父和你师叔,为什么要背叛北冥宗?”
叶寒栖的剑刺中萧君越的心脏,不死炎火瞬间在心脏聚集,不断修复萧君越的伤势,不至于让他一命呜呼。萧君越看着面前这个从他得到北冥宗重视以后,就一直和他斗嘴的人,心里的希望彻底消失。他害死了灼华不假,背叛了北冥宗不假,可他没有杀乾钧。
乾钧待他视如己出,他就算丧心病狂到和天下为敌,也不会伤害乾钧。可是有什么用?全天下的人都说他杀死了乾钧,他一张嘴说的过谁?
萧君越从叶寒栖的剑下逃脱,之后性情大变。他始终想不起身为妖王的记忆,不想在被妖族利用,游走在妖族和人族之间,谁也不帮,谁也不偏袒。横行霸道若干年,人挡杀人,妖挡杀妖,几乎走到成为全大陆公敌的地步。
最后是黎崇好言好语的把他寻回去,他在妖族小住了一段日子,人人惧怕他,不敢和他搭话。萧君越住的不自在便想走,临行前妖族每个族群的族长都来给他送行,他喝完一壶酒,之后就不省人事。在醒来,人在无间地狱,妖族拿他祭火。
萧君越不知道妖族从哪儿听来的法子,但是他承认这个方法的确有效,他的血能够平缓业火的火毒。萧君越生无可恋,甚至已经不关心自己会怎样死去,死后还能不能重生。他只想解脱,只想化作春日里的一缕风,无拘无束的飘过大地,飘过山川,飘过历史的长河,永生不停的走下去。
叶寒栖的出现,萧君越始料未及,他甚至怀疑是自己失血过多,导致出现幻觉。
叶寒栖的手落在萧君越的脚背上,那一点微弱的力道让萧君越惊醒,这一切不是幻觉。叶寒栖历经千难险阻来见他,或者说来救他。
看见业火吞噬叶寒栖的身体,萧君越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挣脱锁链,落在火中,重新凝聚不死炎火,萧君越浴血而生。那一瞬间,他身为妖王的记忆突破天道的层层封印,重新回到大脑。可是已经太迟了,萧君越苦笑着,心里明白即便回忆起这些,他和妖族也回不去。
杂乱的记忆萧君越来不及梳理,他化作朱雀在无间地狱开出一条路,把叶寒栖送出无间地狱。看见清醒的叶寒栖为自己掉下眼泪,萧君越心里的苦闷、悲痛被奇异的抚平。留给叶寒栖一句话,半个笑,萧君越赴火海而亡。观刑的妖族,萧君越一个也没放过。
萧君越告诉自己,他不是妖王,不是。他是臭名远昭,欺师灭祖的畜生,业火要化去他的血肉,他的修为,那就让他化去罢了。他宁愿自己就这样死去,永永远远的死去。
他,憎恨妖族!
禁忌岛上没有月,没有星光,到了晚上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萧君越从梦中清醒过来,无间地狱的火还在眼中没有散去,他一双金色的眸子在黑暗中透着冰冷的光。叶寒栖说的前世,他都想起来了。要回忆起这些并不是什么难事,这本来就是属于他的记忆,只是在某一段时间被某种力量抹去。
叶寒栖枕着萧君越的手臂睡的很熟,禁忌岛的条件艰苦,萧君越和叶寒栖翻过火山口才找到一处背阴的山岩阻挡风沙,在此休息。
萧君越不忍心吵醒叶寒栖,忍着手臂的酸麻没有动。黑暗中,他也能清楚的看清叶寒栖的脸,他嘴角微扬,在叶寒栖的额头上落下一个亲吻。叶寒栖霜雪般冰冷的气息安抚了他心中的血气和杀意,前世妖族待他如牲畜,即使知道这中间有人作梗,萧君越还是血气难平。
白天在火山口,叶寒栖的焦灼和恐惧萧君越都看在眼里。正是叶寒栖的话触动萧君越脑海里尘封的记忆,让萧君越把一切都回想起来。想起白天的事,萧君越的心里又酸又甜。叶寒栖独自承受这一切,甚至几度心魔入体,修为一再跌落。他亦无怨无悔,坚定不移。
萧君越觉得仅仅是一句相信不足以慰藉叶寒栖这些年来的痛苦,他应该每天都比前一天更爱他一点,把过去的亏欠全部补回来。
“师兄,我心悦你,从前世到今生。我不喜欢辰少宁,因为他是你的弟子,我才处处让着他,照顾他。”
恢复记忆的萧君越想起这个乌龙就觉得好笑,叶寒栖以为他对辰少宁好是喜欢他,而他以为叶寒栖不让自己接触辰少宁是因为叶寒栖喜欢辰少宁。他们两个人隔着一个辰少宁彼此猜忌,却不知道对方喜欢的都是辰少宁身后的自己。
“只是,前世的我配不上你。”想起前世自暴自弃的自己,萧君越嘴角的泛出苦意。天道将他的命运玩弄于鼓掌之间,唆使妖族对他下杀手,让乾钧和灼华死于非命。
萧君越前世没看透天道意欲何为,今生亦然。天道无形,能操控人心,操控命运,让人防不胜防。前世吃了大亏,叶寒栖费尽修为才换来彼此重生的机会,萧君越这一次不会让他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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