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这话的时候,虽然也显得很高兴,但是心中却不由惴惴。
之前阮沅暗自期盼,自己怀的是女儿,那样的话,对宗玚就绝对无害了,小公主无论多么受父皇的宠爱,即便带去了那边世界,到最后也不过是配个英俊神武的驸马,安宁度过一生。
然而,她怀的却是个男孩。
虽然宗恪说过,这孩子就跟着他们在这边世界生活,不和那边搅合在一起,但是阮沅对此,却不敢打百分之百包票。
如果十多年后,宗恪在这边过得厌倦了,偶尔想回去看看,他也许会想带上孩子一同过去,让他看看父亲曾经的人生。而且这边日子过得快,那边日子过得慢,恐怕还没等到宗玚成年继位,阮沅的这个孩子就已经十几岁了。
这么一来,只要让这孩子踏上那片土地,朝中必然卷起无数波澜——身为天子的血脉,怎么可能不给一个封号呢?
一边是残障无背景的太子,一边是健康受宠爱的小王爷,群臣必得划分势力,结党站队,两个孩子虽然无辜,这样下去,迟早会被推上夺嫡斗争的前线。
这些,本来是阮沅自己的胡思乱想,但是越仔细考虑,她就越觉得不安,最终还是把心事告诉了宗恪。
阮沅说得非常认真,她不是以开玩笑或随便猜测的口吻说这件事,她是真心替宗玚担忧,也替自己的孩子担忧。宗恪听她说完,也不由认真思考起来。
阮沅说得不是没有可能,宗恪比她更清楚什么叫宫廷,那是以争斗和权谋为基调的世界,发生什么残忍的事都有可能。
最后,俩人做了一个约定:不送这孩子去那边的世界。
“我倒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糟。”宗恪笑道,“你以为人家真乐意回去?那个没电没自来水、没有iphone没有超市的世界,就算让他去当皇帝,他也不会肯的。”
宗恪说得十分笃定,阮沅却不以为然,在她看来,权力的诱惑是无限的,比起君临天下,一个iphone又算什么呢?宗恪这么说是因为他有免疫力,可天下泱泱众生,又有几人尝过权秉九州的滋味?
宗恪甚至还说,如果阮沅实在担心,那等孩子大了,就让他离开国内。反正季兴德的姐姐姐夫在国外,孩子也不愁没人照看,等他独立性强了,有了自己的人生领域,到时候即便告诉他一切,也没关系。
宗恪这样说,阮沅才略略安心了一些。
那晚夫妇俩说着这些闲话,不到九点,阮沅就连连打起哈欠来。她最近容易乏力,吃得多睡得多,总是自嘲快成猪八戒了。
但是宗恪却不许她再熬夜,他赶紧起身关掉电脑,麻利地给她整理好床铺,让阮沅躺下来,给她盖上薄毯。
天已经秋凉了,虽然老话说春捂秋冻,但是宗恪可不敢让阮沅冻着,好在阮沅怀孕之后虽然麻烦事儿多,身体却一直挺好,没有生过病。
阮沅躺在床上,宗恪靠在她身边,他轻轻抚摸着阮沅的小腹,现在阮沅还不算太显怀,但一想到那里面有一个小生命,宗恪就觉得异样。
他也不是没有当过父亲,但是之前萦玉怀孕的阶段,发生了太多糟糕的事,而且萦玉也曾故意流产过,那一次,为了防止皇后再度自戕,他是叫很多宫人和侍卫日夜看守、几乎把怀孕的萦玉当成犯人一样看管着。
上一次当父亲,宗恪毫无快乐可言,倒像是在一场输定了的战争里,疲惫拖延着的战士。
这一次,总算是一切正常了,他有一个爱着他的妻子,又将有一个注定要爱他的孩子,简直没有一点让他不满意的地方,和上一次相比,简直是天上地下的区别。这让宗恪都忍不住担心,生怕哪里再出一点错,到最后,又弄得满盘皆输……
“家里要不要买些厚垫子?”他突然问,“把客厅卧室和厨房铺一铺?”
阮沅一听,笑起来:“你累不累啊?好好的,买什么垫子?”
“咦?要是地上有水,你走路不当心,摔倒了怎么办?”宗恪很认真地说,“至少把过道铺一铺,这样安全些。”
“我没那么笨手笨脚。”阮沅拍拍他,“我在家,行动都很慢的,走路也尽量扶着桌椅,哪里会摔着?”
宗恪不出声。
阮沅看他这样,忍不住笑。
“你这样,没事儿都能被你想出事儿来。”
宗恪听她这么说,也笑道:“我这不是紧张你么?”
“你啊,瞎紧张。”
宗恪俯下身,对着阮沅的小腹说:“小子,好好听着,这段时间一定要老实呆在你**肚子里,不要急着出来,等到了时辰,老子自然带你玩遍这花花世界,要是敢不听话出来太早,老子就打你的屁股”
阮沅被他说得直乐,说宗恪这样子,活像是对着敌军喊话。
后来她沉沉睡去,夜渐深了,她模模糊糊感觉到,宗恪给她把毛毯掖了掖。
……日子过得飞快,一错眼,几个月平安过去,到了预产期,阮沅果然顺利产下一个男孩。
孩子很健康,哭声嘹亮,连医生们都赞赏说,一定是个很棒的男孩。
宗恪高兴坏了。
孩子满月的时候,他宴请了季兴德和华扬的老总,以及几个深交的朋友。大家都说这孩子漂亮,而且眉眼像极了宗恪。
后来季兴德问他,打算给孩子取什么名,宗恪说他还没太想好。其实阮沅知道,那时候他已经琢磨好了,只是不大方便和季兴德说。
季兴德猜出了宗恪的意思,他便说,还是让这孩子姓宗吧,别再姓陈了。
于是,孩子就被宗恪取名为“宗瑶”。
宗瑶刚出生那一两年,三口之家的小日子过得很滋润,宗恪像得了大宝贝似的,每天下班哪儿都不去,就回家抱儿子,连阮沅都嗔怪他太宠孩子了,简直没个底线。
但是宗恪却完全不在乎,他说他自己小时候惨,宗玚小时候也惨,现在宗瑶来到这世上,怎么还能让他重复父兄的命运呢?所以,他一定要对他好,用最大限度去爱这个孩子。
这话说得阮沅感慨,从此,也不再阻拦宗恪溺爱儿子了。
宗恪是个很好的丈夫,这一点,阮沅早就知道,事实证明,如果给宗恪一个温暖的家庭,还有爱他的妻儿,那他就能成为最棒的父亲。宗恪对孩子极有耐心,有时候连阮沅都受不了儿子顽皮,忍不住要呵斥他,宗恪却总拦着,他说,男孩哪有不顽皮的?老老实实听话的那是呆子,孩子这样活泼,才表示他很健康。
阮沅无法反驳,她是家庭主妇,只在家照顾儿子,宗恪还得出去上班,在外面打拼,晚上累个半死回到家,又要接手孩子的事儿,他都一点怨言没有,她又凭什么要抱怨孩子很烦人?
所幸宗瑶虽然顽皮,却十分可爱,又漂亮聪明,人见人夸。而且宗瑶特别粘宗恪,每天晚上宗恪一到家,刚会走路的宗瑶,就一只小手抓着一只拖鞋,摇摇摆摆冲上来,把拖鞋放在父亲面前,说:“爸爸,鞋……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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