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说,既然你不肯交出丹珠,那么,人就必须回来。”姜啸之顿了顿,“否则,老太爷和老夫人的性命堪忧。”
“他这种时候还叫我回宫,又有什么用啊?”
“陛下现在心绪很坏,想来这应该是迁怒……”
“他迁怒于我父母,恨他们收养了阿沅一场?还是迁怒于我,恨我和阿沅做了这么多年姐妹?”
她的声音嘶哑,眼睛肿着,头发也没好好梳。自从得知阮沅的死讯,厉婷婷一直在哭,现在,她又得知了另一个打击。
姜啸之答不上来。
厉婷婷怔怔看着他,忽然,眼泪哗的一下流了出来。
“……没有希望了,是不是?”她哭道,“啸之,我们不能在一起了。”
这话,像刀子一样剜着姜啸之的心,他把厉婷婷紧紧抱在怀里,听她凄楚的哭泣,却一句安慰也说不出来。
最后的谈判,厉婷婷要求延缓回宫时间,她说她得给阮沅找块坟地,立块碑。就算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往后,也得让厉鼎彦和任萍有个能祭奠外甥女的地方。
宗恪同意了。
阮沅的安葬事宜,都是厉婷婷一个人在办,没有尸体,就埋葬一些她的衣物,墓园方面不同意,厉婷婷就去和他们谈。选址之类的,都是厉婷婷一个人去看。
她辞去了工作,说家里出了事。同事们都知道她没说假话,厉婷婷近段时间脸色青黄,憔悴不堪,眼睛总是红肿着,也几乎不吃什么东西。
同一时间,锦衣卫们也没闲着,他们要走了,在这边的一切联系都得切断,萧铮将房子交还给那位跨国的女友,他们各自收拾东西,能带走的带走,不能带走的变卖掉,屋子来之前是什么样,要走了,就得还原成什么样。
他们在这儿住了两年,每一个人都舍不得,而且又得知,厉婷婷是被宗恪以父母性命相要挟,不得不回宫去,这就让锦衣卫们心绪更加复杂。
在罗马花园住的最后一晚,厉婷婷做了一桌的菜,她忍住满心凄惨,举着酒杯微笑着对他们说,这两年,承蒙诸君照顾,她很感谢。
“……只可惜,往后不能再做菜给你们吃了。”
厉婷婷略一停顿,在眼泪还没掉下来之前,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离开厉鼎彦家的次日,他们从宾馆出发,越过漫长的黑暗地带,一行人到达了锦衣卫指挥衙门府。昨日提前出发的萧铮,已经身着官服等候在那儿了。
一刻钟后,所有的人都恢复了往日的装束,只剩下厉婷婷,依旧是金褐色的短发,驼色短外套,黑金双色高领毛衫,下面是豹纹裙,以及长筒皮靴。
衙门府里,她坐在一张罩着银地红花锦垫的雕漆百龄梨花木桌前,低着头,喝着一盏热茶,一缕波浪形的柔软刘海垂到脸上。
厉婷婷这突兀打扮,和四周环境无比违和,姜啸之目不转睛盯着她,他觉得眼前这一切,真像是一副后现代摄影作品。
萧铮走进来,在姜啸之耳畔低语两句,他回过神,走到厉婷婷面前:“皇后,车轿已经准备好了。”
厉婷婷依然低头喝着茶,他站在她面前,近得能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那是他送她的新年礼物,马格里夫香水,是他喜欢的味道,甜蜜撩人的热带风情,令人联想到围着海边篝火跳舞的夏威夷女郎。
他们离得那么近,近得他能看见热茶不小心从杯中泼溅出来,烫着了厉婷婷的手指。
然而,她终于没说什么,只是放下茶盏,拎着包站起身来。
走到角门处,轿子就停在那儿,抬轿子的是几个宫内太监,他们看见厉婷婷,每个人的眼睛里都流露出惊恐
厉婷婷慢慢走到轿子跟前,她又回过头来,望着他们:游麟,游迅,丁威,裴峻,萧铮,以及……姜啸之。
他们所有人都站在那儿,目送着她。
厉婷婷想笑一下,她想说点什么,但是喉头哽住,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最终,她低头钻进轿子,轿夫把轿帘放下,起身前行。
璀璨刺眼的阳光中,姜啸之目送着那停小轿渐渐远去,终于模糊在视线里,再不可见……
轿子在走了半个时辰之后,进了皇宫。
到了地方,迎接厉婷婷的是青菡以及泉子。她从轿子里出来,泉子倒还没什么,青菡却倒抽了一口冷气
她脸上的神色,是欢喜、震惊、困惑这三者的混合体。
“……公主?”她轻声问,语气里带着不确定。
厉婷婷仔细打量着她,露出淡淡苦笑:“青菡,你一点都没变。”
听见这熟悉的语气,青菡不禁潸然泪下。
一旁,泉子轻声道:“皇后,陛下在御书房。已经传令,让你即刻去见他。”
厉婷婷垂下眼帘:“……走吧。”
她拎着红色的yeso旅行包,大步向书房走去,泉子青菡以及几个宫人跟随在她身后。不需要人指引,厉婷婷完全记得宫内布局。
一路上,看见他们的人,莫不色变
年龄大的认出那是死去的皇后元萦玉,为了大白天活见鬼的恐惧而色变;年轻的,则是为了厉婷婷那一身不伦不类的诡异打扮,以及一头金褐色短发而色变。
到了书房,泉子先去通报宗恪,然后对厉婷婷说,陛下让她进去。
厉婷婷低了低头,她用手轻轻理了一下短发,这才走进屋里。
她一直走到书房门口,宗恪正坐在桌前浏览奏章,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来,看着厉婷婷。
厉婷婷扬着脸,平静地望着他,她没有跪,也没有开口。
她能看见,宗恪那张瘦得不成样子的脸,厉婷婷还记得那个炎热的夏天,他们在那间热得像蒸笼的小房子里见面,宗恪那时候虽然满脸不耐烦,看上去却年轻健康,眼角眉梢神采飞扬。
但是此刻身着龙袍的他,两颊塌陷下去,肤色暗黑,容颜苍老,因为过分瘦削,使得颧骨和眉骨突兀地撑着,几乎是皮包骨了。
曾经的那股神采,不知何时从他的眉眼间消散,如今,只剩了冷峭。
厉婷婷觉得胸口肋骨处,暗暗疼痛,哭得干枯的双眼,又开始湿润。
默默注视着她,宗恪忽然开口:“去换身衣服。”
厉婷婷低下头,拎起旅行包,正想转身离去,却听宗恪又道:“漪兰宫已经准备好了,以后你住那儿。”
漪兰宫处在几条道路的中间,并不是个理想的住处,一想起每日被来来往往的人给烦着,厉婷婷就觉得头疼。
她停在门口,沉默半天,才艰难道:“我能回挹翠园么?漪兰宫离挹翠园太远了。”
“不能。”宗恪淡淡地说,“玚儿不想见你。”
这话,像钢针一样扎了一下厉婷婷
“让我去听香小筑好不好?”她转过脸来,哀求道,“那儿也空着……”
“那儿有主人了。”宗恪平静地注视着她,“那是阿沅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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