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姜啸之说,“臣在打探一些补养的方子,看是否能起效。”
宗恪点了点头:“本来,你在太傅夫人跟前尽孝,是很好的事。不过眼下,恐怕你要离京一段时间了。”
姜啸之一怔:“陛下是说……离开华胤?”
“嗯,去皖州。”宗恪说,“平叛的人选,定了你去。”
这决定,让姜啸之吃惊,他以为按照他目前的情况,不该是合适的人选。
“可是。”他迟疑道,“臣的母亲如今……”
“我知道,太傅夫人现在病重,派你出征似乎不妥,但是去南方平叛不是件轻松的事,派别人,我不放心。”他看看姜啸之,“事关国家安危,一刻都马虎不得。至于家事,只好让你先放一放了。”
宗恪的语气让姜啸之觉得奇怪,他太熟悉这个人了,这种事,如果换在往常,即便非得姜啸之出征,宗恪也会大倒苦水,说他有多么不得已,是被那些老家伙逼得没法,他也不想的。而且他还会用哀求的语气,叫姜啸之“帮帮忙啦”,体谅一下他的难处什么的。
但是今次,没有。
宗恪语气的冷淡简洁,让姜啸之吃惊,这样子听起来,他完全做好决定了,非得自己出征不可,甚至不留任何通融之处。
姜啸之隐约感觉到了某种不祥之兆。
但是此刻,他没法推辞,于是只得低头道:“臣明白,此次出征,定不负陛下所望。”
宗恪点点头:“太傅夫人那边,你尽管放心,崔景明会经常过去。”
姜啸之谢了恩,退出来。
时间紧急,他已经不能再回太傅府了,姜啸之明白,他这就得着手出征的事了。
走出宫里,姜啸之感觉到寒风呼啸,他抬头看了看天空,灰黄色的厚厚云层堆积在天际,压得低低的,看来今冬的第一场雪就要到来了。
他猜错了,姜啸之忽然想,今冬,并不是一个暖冬。
姜啸之走后,宗恪拿起桌上的手机,再度按开了那个视频。
他久久凝视着镜头里的男女,那是他不熟悉的微笑,两个,都是。
他们很开心,心里充满喜悦,这谁都看得出来,他们在他面前,从未有过此种表情。
宗恪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何种心情——嫉妒?好像并不是。如果硬要说是嫉妒,或许他嫉妒的是他们可以在一起,而自己却和妻子天人永隔。
他想,他愤怒的是姜啸之打破了某种假象:他们可以坦诚相对的假象。
萧铮曾经对宗恪说过一句话,他说,他们毕竟是君臣。
如今,赤luo裸的真相暴露出来之后,宗恪不得不重新面对这句话:是的,他们毕竟……是君臣。
他放下手机,喃喃道:“姜啸之,你到底会怎么来证明你自己呢?”
到底该如何证明自己?这也是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萦绕在姜啸之心头的一句话。
他很清楚,南征任务落在自己头上,这意味着什么。
这项人事任命,表面上看,是意味着皇帝对自己的重视。朝堂上下人人皆知,宗恪一贯都很重视姜啸之。
但他自己最清楚,如今这任命里,已经没有了往昔单纯的重视意味了。
它已经化身为一道证明题:姜啸之,你得证明你自己。
证明你对大延依旧忠诚,证明你对天子绝无二心。
想到这一点,姜啸之的心里,就有无比的沉重。
他和宗恪,怎么会走到如今来的?
如果在从前,这种任命不可能落在他身上,姜啸之明白,宗恪是清楚他身世秘密的人,让他带兵去讨伐那对改姓着他真正姓氏的兄弟,讨伐那对家中依然供奉着他生父牌位的靳氏兄弟,这对姜啸之而言,太不近人情。
宗恪,从来就不是个不近人情的皇帝。
然而,如今这道不近人情的命令,偏偏落在了他的头上。
皇帝对他的爱护消失了,宗恪对他的信任也消失了,它们转变成了赤luo裸的质问:姜啸之,你是否还保持着你的忠诚?
对这个问题,姜啸之会回答,他依然忠诚,但那只是对大延。
他已经丧失了对主君的忠诚,从他与厉婷婷有暧昧之后。
他已经丧失了对养父的忠诚,从他看着黑豹死去之后。
但是姜啸之也明白,这道证明题,他必须做出来。他必须自证忠诚,他必须打赢这一仗。
否则,别说回舜天养老,到时候,就连保全自己的性命,恐怕都不可能了。
大军出发的时间,定在了半个月之后,姜啸之离开锦衣卫,他的职务暂由萧铮代理。
随同他参加平叛的还有丁威裴峻以及游麟兄弟,他们都是重要的武将,此次要发挥他们的作用。
出征的日子终于来了
那日一大早,风一如既往的狂暴,虽然太阳高悬半空,但空气却是接近零度的冰冷,猎猎旌旗之下,列队整齐的千军万马静静伫立,毫无声息,寒冷的天气给每个人的铠甲都铺上了一层冰霜。
披霜挂雪的金属,反射着冰冷刺目的光芒,那么闪耀,却寂静无声。
饮了那杯酒,向天子辞行之后,姜啸之跨上他那匹雪飞翩。
“出发。”他淡淡地说。
姜啸之率军讨伐南方的消息,很快传入了厉婷婷的耳朵。
起初,她质疑这消息,南方出乱子了她知道,但她没想到,宗恪会派姜啸之出征。
厉婷婷心中七上八下,这任命来得太快,也太没道理,现在都知道太傅夫人病重,姜啸之连朝会都告假了,这种时候,宗恪偏偏派他去南方……
联想到之前姜啸之和她说的那些话,厉婷婷觉得自己抱有忧虑是完全有理由的,她甚至怀疑,宗恪这次的任命,里面藏有别的什么意图。
几个晚上,厉婷婷都无法入睡,她发愁,却不敢让人瞧出来,只有近前的一两个宫人觉察到了她的异样。
沉樱在沉默许久之后,终于问她,是不是在为什么事发愁。
“是有事情发愁,可我没办法解决。”厉婷婷说,“遇到了力不能及的坎。”
沉樱垂下眼帘,她踌躇片刻,才抬起眼睛:“是与武功侯有关么?”
厉婷婷一惊
“为什么……这么问?”她有点结巴。
“奴婢感觉得出来。”沉樱低声说,“前两天公主在昭阳宫外徘徊,好几次都差点进去,又出来。公主此举,必然不是为了琬妃娘娘,对吧?”
厉婷婷苦笑,原来这么细微的地方,都被沉樱察觉到了。
“而且公主病重时,奴婢听见公主呼唤武功侯的名字……”
厉婷婷吓了一跳:“什么?有这种事?”
沉樱点头:“那两日公主发热,神志不清,经常有呓语……”
厉婷婷一个激灵,她忽然想起,那几天宗恪也有经常过来探视——难道是他听见了自己的呓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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