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哭啊?哥哥在旁边看着呢,甜甜得多不好意思啊。”
厉婷婷这么一说,宗的表情变得更尴尬。小女孩看见家里来了生人,只好奇地盯着宗看个不停。
看出宗的不自在,姜啸之把孩子抱过去:“闹了一上午,该去睡会儿了。”
他冲着厉婷婷使了个眼色,厉婷婷会意过来。
等姜啸之抱着女儿进了卧室,宗这才回到桌前。
“她叫什么名字?”他忽然问。
“姜雨甜。”厉婷婷说,“生她的那天,正好下着雨。”
看出儿子的神情有几分古怪,厉婷婷微微叹了口气:“儿,她只是个普通的孩子,未来,也只会在这城市里做个普通人,你往后能得到一个国家,甜甜可能只得到这间破房子,她不能和你比。”
宗低下头,夹起一块翅尖,慢慢咬着。
“嗯,我明白。”他低声说,“我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妈,你知道么?我今天早上遇见熊晨了。”
这个名字,在厉婷婷的脑子里转了两转,她这才想起,是那个爱打篮球的孩子。
“是么?”她吃惊道,“他还认得你啊?”
宗笑起来:“这话该我说才对呢。他一下子变成大人了,吓了我一跳。要不是还在小区门口打篮球,我也认不出他来。”
“是么……”
“嗯,其实今早上,我把他吓着了才是真的。”宗放下筷子,表情有些沉默。
厉婷婷能够想见,上一次离别,两个孩子都是十二岁,对宗而言,时间只过了一年半,他也才十三岁,而熊晨的时间却过去了六年,他已经十八岁了。
十三岁和十八岁,是孩子和大人的区别。
“……他见到我,吓得脸惨白,还不停往后退,那样子活像见着了鬼。”宗自嘲地笑了笑,“我真想问他,我长得有那么吓人么?”
“他还记得你的脸?”
“记得。他说他一眼就认出我来了,只是吓得不轻。”
“你们俩还讲话了?!”厉婷婷吃惊不小。
“为什么不能讲话呢?”宗咧嘴笑道,“好歹也是朋友一场吧?”
“那你怎么解释啊?!”
“嗯,我和他说,我一直没告诉他,其实我得了一种病,长不大。所以才不能去学校的。”
厉婷婷又想狂笑,又想叹气。
“他真的信了?”
“不信也不行吧?”宗咯咯笑起来,“虽然他将信将疑,说要回去上网查查。”
厉婷婷摇摇头。
“和他说了什么呢?”她又问。
“没说什么。”宗把最后一只鸡翅咬进嘴里,“我们已经谈不来了。”
“……”
“这边世界的事,我很多都不知道了,他说的那些,我听不懂也没兴趣。他已经上大学了,我呢,还是他记忆里的老样子。”
而且也无法平等相待了,厉婷婷忽然想,熊晨对待宗的态度,恐怕已经不知不觉变成了大人对待孩童的那种态度。
“所以我今天来的路上一直在想,再过几年,你和侯爷都会变老吧。”
这话,说得厉婷婷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吃完最后一个鸡翅,宗放下筷子,抬头看着母亲:“不过,我还会来的。再过三年,我就和甜甜一样大了。到时候,我再过来看你们。”
厉婷婷一时无语苦笑,再过三年,宗就和甜甜一样大了,而从那再往后,甜甜就比他更年长,到那时,像熊晨这样成人和孩子的尴尬局面,也会出现在甜甜和她哥哥身上。
那天宗没呆太久,他说他得回宾馆去,怕同来的游迅在担心。厉婷婷说,明天她再去宾馆找他们。
晚间,安顿好女儿,厉婷婷回到卧室,姜啸之躺在床上,脸上盖着一本书,他正发出微微的鼾声。
厉婷婷凑过去瞧了瞧封面,是一本英文书。
她扑哧笑起来,这一笑,惊醒了姜啸之,书掉在地上了。
厉婷婷弯腰拾起书来:“真是没救了,一打开英文书就睡着,比催眠药还管用。”
他坐起身来,揉揉睡眼惺忪的双眼:“没办法,下次考试不能再不及格了。”
“不及格就不及格呗。”厉婷婷耸耸肩,“英语不过关,还不准你上岗啊?”
姜啸之苦笑起来,他看看妻子:“闺女睡了?”
“睡了。白天闹了一天,精神不济了。”
姜啸之笑起来。
厉婷婷拉开被子,坐下来,她看看姜啸之:“今天见着游迅了?”
姜啸之点点头。
“怎么样?”
“咳,别提了,见着我就哭。”他摇头道,“这边甜甜在哭,那边他在哭,俩人比赛似的一声高一声低,弄得我都不知道该安慰谁。”
厉婷婷笑个不停。
笑过之后,她又不禁伤感。让游迅看见他的上司,当年的锦衣卫指挥使,如今抱着孩子在医院里打针,他心里会是何种感受呢?
“我和他说,别哭了,没什么好哭的,我现在过得挺好的。”姜啸之笑了笑,“除了要学英文以外。”
“他就光哭啊?”
“没。”姜啸之笑道,“后来,就和我说起游麟他们的事,还有井遥和连翼他们的近况。”
厉婷婷不出声,过了一会儿,她忽然轻声问:“很想他们?”
“嗯。”姜啸之低声道,“可惜再见不着他们了。其实我现在,连萧铮都不怎么恨了。”
厉婷婷无声躺下来,姜啸之俯身过去,轻轻抱住她。
“明天要去看太子?”他悄声问。
“他在这边只能呆四天,我想多去陪陪他。”
“是该多陪陪他。陛下和太子的关系,还是不太好?”
“儿说,还是老样子,父子俩吵来吵去的。”厉婷婷低声道,“宗恪就是个低气压,谁和他在一块儿都不会高兴。”
姜啸之叹息:“可惜我帮不了他了。”
厉婷婷白了他一眼:“又来了。放心,你家陛下是万人迷,没了你,还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个粉丝帮他呢。”
姜啸之嗤嗤笑起来。
“虽然你这么说,可我还是很感激他。”他悠悠道,“如果不是他,我早就死在大牢里了,虽然他不肯再见我,我却还想见见他。”
厉婷婷沉默片刻,才道:“他不会肯见我们的,他现在性子愈发孤僻了,瞧见咱们,他觉得扎眼。”
“嗯,我明白,其实自己比他幸福得多。”他低声说,“能逃过一死,能重新开始,还能有你,有甜甜在身边。”
这话让厉婷婷心中感慨,她侧过脸来,望着丈夫:“真觉得这样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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