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锦生香_楼笙笙【完结】(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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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这样的沉樱,居然能高看她一眼,阮沅觉得十分意外。

  阮沅就这么抱着毛大氅,静静坐在宗恪身边。尽管没什么可说的,阮沅却不觉得尴尬,她也明白宗恪今天不想见任何人、不想和任何人说话的心情。

  一阵风从冰面上吹过来,寒冷刺骨,阮沅浑身一哆嗦,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宗恪伸手拿过她的包裹,把里面的黑色大氅拿出来,抖了抖,顺手给她披上。

  阮沅有些窘,赶紧说:“这是拿来给你的,我不穿……”

  “别装模作样。”宗恪语气生硬,“我又不冷。”

  他这么说,阮沅只好不做声,她用手拢了拢身上的大氅,果然比刚才暖和多了。

  夜更深了,不知何处传来值夜的梆声,这四周都没有人烟,今夜无星也无月,太液池水冰封如镜,遥远的灯火渺渺茫茫,若有似无,这样的环境下,竟连哀思也无处寄托。

  阮沅弯下腰,拾起一块石子,往远处扔过去。石头打在冰上,“咚”的一声,弹开了。

  她叹了口气。

  “干吗?”宗恪突然问。

  “我打水漂可厉害了。”阮沅说,“信不信?这池里若是没结冰,刚才的石头能连续弹四次!”

  宗恪听她说得有趣,轻轻笑了一声:“你倒是什么时候都忘不了玩。”

  阮沅自觉尴尬,赶紧老实坐回到石凳上:“我总得自己找快活呀,如果光想着烦恼的事情,会得抑郁症的。”

  宗恪看了她一眼,又把目光转向沉沉的夜空:“就你这性格,也会得抑郁症?有没有一点说服力?”

  “因为我很弱小啊,所以我才要拼命自寻快活。”她嘟囔道,“你这种强大的人,当然体会不到无路可走的痛苦。”

  “我很强大么?”

  “总要比我强大一些吧?”

  她说完,没有立即听见宗恪的回应,阮沅想,难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也许真正的强和弱,并不能从表面上看出来。”他突然轻声说,“有时候貌似强大的人,也会软弱得可恨;平日很孱弱的人,骨子里也会有强大的一面。”

  阮沅不知道宗恪话里的用意,只好不作声。

  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轻声说:“想起很久之前的一件事。”

  “很久以前?”

  “嗯。我和萦玉成亲才刚两年的事儿。”

  “是什么事?”阮沅很好奇,对厉婷婷上辈子的事,她知道得并不多,难得宗恪有兴致和她说说。

  宗恪停住,过了一会儿,才继续说,“其实,起因是朝中的事,和我们俩没什么关系。当时,旧齐在华胤的反抗势力仍然存在,虽然很多文臣武将都归降了,但朝中的人心还是浮动不安的。”

  阮沅想了想,问:“如今看起来还好,是么?”

  “死硬抵抗派早在破城之前就死得差不多了,在那种危亡时刻以身殉国的,才是旧齐真正的中流砥柱,像林展鸿这样隐忍多年、心怀大计的人并不多,骨头稍微软一点的,马上就跪下了。如今事儿已经过去快二十年了。人心总是健忘,不过那两年,局势可没现在这么平稳。”宗恪继续说,“然后那年秋天,一个叫赵守仁的降臣,犯了点事儿。”

  “赵守仁?……”阮沅的脑子打了个闪,“这名字听起来耳熟哦!”

  “他是赵守静的弟弟。”

  听到这名字,阮沅一呆:“赵守静?就是那个……哎呀!我又忘了!”

  宗恪像看笨蛋一样看她:“你什么脑子?旧齐的兵部侍郎啊,告诉过你的。”

  阮沅这才想起来:“哦哦!兵部侍郎!那个大忠臣。咳,我哪里记得这么多,一层层官职搞得跟塔罗牌似的……那,他这个弟弟也是忠臣么?”

  宗恪笑起来:“你猜错了。”

  “啊?”

  “赵家这兄弟俩人,截然相反。赵守仁和他哥哥不同,此人能说会道、善于转弯。才华虽然横溢,骨气却是半分也无,和胡兰成真有得比。这两兄弟,简直就是忠奸对比图。”

  “差别这么大?!”

  宗恪点点头:“赵守静当年和他的大儿子,父子俩在我们攻破华胤之前就战死了,他的小儿子呢,比他多活了三个月,但也始终在率兵抵抗,直到身边连一兵一卒都不剩,被俘后撞柱而亡。可是赵守仁却活了下来,全家人丝毫未损,跟着林展鸿一道归降了。”

  “这样啊……”

  阮沅心想,同胞兄弟,也有这么大的区别。

  宗恪点点头:“说起来,赵守静也算是我的头号敌人之一了,就因为当年他和长子在芒山拼死抵抗,我们的兵马损失惨重,而且他的小儿子被俘以后,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

  “骂你?”

  宗恪笑起来,笑容里却没有什么愤怒:“何止骂我?连我爹,我爷爷,我家八辈祖宗全都骂了,你是没在场,他说的那些话,真能把我给活活气死。当初我若再苛刻一些,完全可以因赵守静的缘故,要了赵守仁的命,但是萦玉拦着,不准我杀他。”

  阮沅目不转睛望着他,她的心不知为何,忽然跳得极快!

  宗恪的笑容变得难以捉摸:“好些人的命都是她拦下来的,你能想象么?为了救他们,她什么理由都想得出来,什么祭天大典前后不能见血光啦,什么结婚这种吉利的事情,不能添太多人命在里面啦,就连她自己一向嗤之以鼻的圣贤书,也被搬出来、连哄带骗地说服我。”

  “我表姐可真是……”

  阮沅想了想,抓了抓头发,她找不出合适的用词,也只能作罢。

  “本来,她曾坚持要给她的父母服孝,等守制满了三年以后,再和我成亲。她说,如果我连这种身为人子的伦常要求都不准,那她就马上自尽。所以当时,我答应了她。”

  阮沅一惊!

  “真的?可是我记得,好像你们是当年就成亲了吧?”

  宗恪一笑:“她拿自己的婚事做赌注,救了一家人命。”

  阮沅惊道:“一家人命?!”

  宗恪点了点头:“那段时间,旧齐的一个武将一直在皖州负隅顽抗,给宗恒他们造成了极大的困扰。可此人一家老小连同八十多岁的祖母,那时候全都滞留在华胤。因为眼看着毫无劝降的希望,我实在是不耐烦了,想着要不要干脆下个狠手。”

  阮沅心头一紧:“那,后来呢?”

  “后来嘛,萦玉就来求我,让我放过这一家人,她说滞留的大部分都是女眷,男丁也都是些老弱病残,她劝我不要杀他们,说,这样做肯定能换个圣君的名声,又说留着他们的命,让对方内心总有惦记着,效果其实更好。”

  宗恪说到这儿,神色看起来显得很飘渺:“于是我就对她说,她的提议我可以考虑,但是我也有一个条件:立即成亲。我等不了三年,只要她肯放弃替她的父母守制,那这家人就能逃出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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