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万福_蓬莱客【完结】(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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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守兵说自己在此几十年了,所以知道些事。这个胡良才的父亲,早年曾也是卫国公的部下,因触犯军纪,受了军刑,胡良才耿耿于怀,如今自己做了素叶都司,裴右安以戴罪之身被发来此地,他表面很是客气,将他派去了料场做看管。

  这职位看似空闲,实则是个苦差。地方远离城池,周围荒凉无人,料场里,除了管着供应此地大军全部军马的草料进出,还收治被送来的病弱战马,手下又只有几个老弱病卒,事情繁重不说,要是遇到有意刁难的上司,以马匹瘦弱或病死为由,随时都能问责发难。

  嘉芙向这老卒道谢,回来,让杨云去找那个一路同行而来的百夫长,请他再派人引路,送自己去城外的马场,不想那个百夫长以为她已被胡良才接待,人去交接药材去了,要傍晚才归。

  也就是说,要是等着那百夫长回来,她最快,也要明天才能动身。

  嘉芙只觉一刻也没法等下去了,恨不得立刻插翅飞过去才好,赶回去再寻了那老卒,请求他替自己引路,立刻便要过去。那老卒恰交接完毕,答应了,杨云便赶着马车,老卒坐于身旁,嘉芙和两个丫头带着行李,坐在车厢中,数人一车,在这个西北孤城外的漫天大雪之中,朝着旷野深处踽踽而去。

  嘉芙想象着见到裴右安,将那封信狠狠拍在他脸上的一幕,纵手脚已经僵硬,竟也丝毫不觉难熬。如此一路往前,行了半天的路,到了傍晚,突然马车一顿,马匹嘶鸣,停了下来。

  嘉芙探出头,发现马匹身体倾歪,前蹄深深陷入雪窝之中。杨云下去,检查了一遍,说马蹄踩入了一个被雪深埋的坑洞,前蹄折伤,不能走了。

  老卒说天快黑了,要么只能回头,附近有一处可供歇脚的地方,先去落个脚。

  嘉芙问抵达马场的路程,老卒说,还有八九里的路。

  嘉芙望着前方的大雪茫茫,说道:“就这么点路,走路过去吧!”

  杨云劝不住,无奈,只能将受伤的马匹和车先引到路边,嘉芙和两个丫头带了轻便包袱,在老卒的带领下,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没到小腿的积雪,顶着风雪,一步步地朝前而去。

  嘉芙最后终于站在料场那扇栅栏门前时,已是深夜的亥时。

  天穹漆黑,大雪纷飞,这一路走来,她不知道滑摔了多少次,全身沾满了冰雪。

  一个老卒打着哈欠,开了大门,得知竟是裴右安的夫人过来了,盯着雪人似的嘉芙,嘴巴张的老大,半晌才有了反应,提了盏马灯,急忙引她进去,穿过一排排用作仓廒的库场,最后停下,指着一排屋子的尽头,道:“裴大人就住那里。”

  那是一排破旧的屋子,黑漆漆的,只在老卒所指的方向之处,窗里隐约透出一点昏黄色的灯火。

  “裴大人对马匹是真好,来了后,这里头的病马都好了不少。就是自己都病了,这几日,咳嗽的越发厉害。”

  老卒在旁,低声嘀咕道。

  嘉芙整个人都在战栗,定了定神,转头让杨云寻个地方先安顿下冻的脸庞已经发青的檀香和木香,自己朝着那点灯火的方向,快步而去。

  她踩着地上积雪,疾步而去,越走越快,越走越近。

  快要走到那扇门前,却又慢了下来,最后停住了脚步。

  大雪飘飘洒洒,从无尽夜穹的深处无声地飘落,四周漆黑一片,唯有面前的那扇门窗里,还零星映出几点昏黄的灯火。

  门窗很旧了,木头的缝隙之间,到处都是裂痕。嘉芙屏住呼吸,压住跳的就要跃出喉咙的心,慢慢地来到那扇破旧的窗口之前,从木头的裂缝里,看了进去。

  屋角一床,一桌,一凳,一炉,除此,再别无多物。炉里的火,暗淡无力,看着已是快要熄灭。

  才半年多没见,他竟消瘦的厉害,面色苍白,身上披了件旧袍,坐在桌前,就着桌角那盏昏暗的豆油灯,低头似乎在誊写着手边的那叠账册。

  他写了片刻,忽然咳了起来,面露微微的痛楚之色,随即停笔,起了身,弯腰去提水壶,似想倒水。

  忽然,仿佛觉察到了什么,他停了动作,慢慢地直起身体,转头,两道目光投向嘉芙所在的窗口的方向。

  “何人在外?”

  他问,声音略微嘶哑,却极是平静。

  第90章

  门外没了声音,也没了任何的动静。

  他到此后,白日忙碌,夜间常彻夜难以入眠,调息也是无用,身体有些坏了下去,前些时日又咳了起来,但听力却敏锐如昔。

  就在方才,他转身倒水之时,听到门窗之外,起了一声积雪被踏发出的咯吱之声。

  虽然这声音很轻,也极短促,但清清楚楚,传入了他的耳。

  裴右安想不出来,这个岁末,这塞外孤城的荒野里,这大雪纷飞的深夜,会有什么人来这个料场寻他。

  他想起前些日潜进来偷食,被丁老卒设陷阱打伤脚捉住了的那只小白狼。后来自己治好了它的脚伤,拿食物喂了它,随后将它放了。但如此天寒地冻,无处觅食,这小东西,不知死活,不定又闯了回来。

  方才那踏雪之声,或许便是它所发的。

  裴右安咳着,走到门边,打开了门。一阵狂风夹着雪片,迎面扑了进来。

  他往左右,看了一眼。

  一个娇小的女子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她浑身冰雪,靠站在窗边,一动不动,仿佛一个刚堆出来的精致的雪人儿。

  雪片在她头顶飞舞,片片沾于发顶。她凝视着他,颗颗泪珠,无声地从已冻的发红的面颊之上滚落。

  裴右安视线在那女子面上停了一息。

  “芙儿!”

  他竟惊叫了一声。

  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过去的这二十多年,他从没有像这一刻,会如此震惊,以致于到了失态的地步。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是在梦中,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见。身影僵住了。

  “大表哥,我来找你了。”

  嘉芙哽咽着,颤声说道。

  她再也忍不住了。这半年多,从他那日离开泉州之后,日复一日,所有堆积在心头的担忧、思念、期盼、委屈、气愤,在见到了他的一刻,全部都化为了泪水和这一声大表哥,跟着便哭出了声,眼泪如珍珠般地掉落。

  裴右安跨到了她的面前,伸臂将她抱住,收紧了臂膀,力道大的几乎要将她的一段身子捏断。

  “芙儿!芙儿!”

  他完全不会说别的了,只紧紧地抱着她,不断地重复着她的名字。

  一阵狂风吹来,木门被吹的打在了门墙之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

  怀中身子冰冷,瑟瑟颤抖。裴右安摸了下她的手,一凛,脑子立刻清醒了,打横将她抱了进去,放到自己的床上,脱下她身上已被冰雪浸润的半湿的外氅和靴袜,扯过被衾,将她身子包裹住,命她躺着,随即关门,先往炉中添炭。

  他忙碌时,一双手臂忽从他后腰两侧插入,紧紧地收在了他的腹前。

  嘉芙从床上滑了下来,从后抱住了他,将脸贴在了他的后背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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