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友廉是骑马一路疾驰回来的, 下马道:“准备妥了吗?”
“一切已照公子咐吩咐准备妥当了。”
玄友廉大步跨入门内, 疾步来到灵堂前, 最后看了一眼棺材中的母亲,将悲痛的情绪止住, 沉声道:“盖棺吧。”
守在棺材旁的两个侍卫上前将棺材盖合上。这时一人走到玄友廉身侧道:“廉公子,请脱下朝服。”
玄友廉侧头看去,便见李五已穿戴好孝服, 手上还拿着一件白麻衣。
玄友廉看她模样怔了怔:“你这是……要陪我送母亲下葬?”
李五伸手去解他衣带,一派理所当然道:“我已为夫人守了七日的灵,这最后一程路,理应陪同。”
玄友廉顺着她的动作将朝服脱下,换上孝衣,等换好衣服后,见李五转身要走,下意识抓住了她的手。
李五疑惑道:“廉公子?”
玄友廉呆滞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赶紧松了她的手,然而手心里柔软而温热的触感却挥之不去。他一言不发地转身向门外走去,顿了顿道:“起棺!”
送葬的队伍走出几条街,就被李继勉带着人马追了上来,在玄友廉身边停下。
玄友廉仰头看向骑在马上的李继勉道:“你来干什么。”
“听说你母亲下葬,怕你悲痛得不得自已,所以来关心你。”李继勉从马背上跳下,将马鞭扔给身后的随从,吩咐他们道:“你们骑马跟在队伍最后,随我一起送玄夫人最后一程。”
玄友廉扫了一眼李继勉还有他身后的几名部下,遂不再多言,继续向前走去。
李继勉往送葬队伍里看了看,找到李五,走到她身边道:“小五。”
李五道:“小将军,你来了。”
李继勉看着眼前的女人,已经有七日未见她了,明显见她脸色憔悴了许多。他知道李五替廉母守了七日的灵,这么憔悴肯定是累着了,伸手揉揉她的脑袋:“这几天辛苦你了。玄夫人下葬,这件事就算是了结了,待出完殡,你便随我回家,好好睡一觉。”
李五看着前面玄友廉孤孤寥寥的背影,低下头:“嗯。”
送葬队伍又走了一刻钟,突然停了下来,连吹打的声音都停歇了。
李五道:“怎么回事?怎么停下来了?”
李继勉皱眉看向前方:“走,到前面看看。”
两人走到队伍前,就见队伍被一群人挡住,为首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挡在玄友廉面前怒气冲天道:“玄友廉,你好大的胆子啊!父亲不在,你就把这洛阳城当成你的天下了是不?竟敢擅自调动玄衣卫屠杀朝中重臣,你是要造反吗?”
李五认出他来,三年前她随李继勉李天元去长安时,在成王府见过他奚落玄友廉,遂道:“是玄靖明。”
李继勉也认出了此人,正是玄凉的三儿子。这两年,玄凉带着自己几个儿子轮流上了战场,但这玄靖明只在军队呆了一个月就返回了洛阳,此后一直留在洛阳未曾去前线,所以李继勉与他只有几面之缘,并不相熟。
玄友廉面无表情道:“三哥请谨言慎行,这等造反的大罪不要乱按到我的头上,否则整个玄氏一族都要受到牵连。”
玄靖明自知言失,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你还知道这是造反的大罪?那你还敢这么干!你是疯了是吧!我跟你说,这件事没完,等父亲回来后,我一定会将这件事从头到尾禀明父亲!还有,你现在这是干什么?你那个身份低贱的母亲死就死了,弄口薄棺悄悄葬了就行了,你还敲锣打鼓大肆出殡?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母亲是个下贱胚子吗?立即给我把出殡的人都遣散了,真是丢人现眼。”
李五听着这样侮辱人的话,都觉心里来气,便见玄友廉冷冷地看着他道:“今日是我母亲出殡,我不想见血,让开。”
玄靖明一瞪眼:“怎么,你这两年跟着父亲带了几次兵,就觉得翅膀长硬了,敢跟三哥使横了?我就站在这不让了,我倒要看看,你要怎么个见血法。”
玄友廉沉着脸走到玄靖明面前:“你让不让?”
玄靖明道:“不让。”
玄友廉厉喝一声:“来人,给我将他绑了。”随行的玄衣军迅速集结过来,将玄靖明与他的十几名侍卫包围了起来。
玄靖明瞪着那些玄衣军道:“你们这些狗东西,瞪大眼睛看清楚我是谁,谁敢动我!”
玄友廉冷冷道:“绑了!”
玄衣军立即上前与玄靖明还有他的十几名侍卫打斗起来,片刻之后,将对方全部打倒,玄靖明也被用绳子绑住按跪到了玄友廉面前。玄靖明刚才还趾高气昂的模样,片刻就被揍得面容青紫,唇角溢血,颜面尽失,大怒道:“玄友廉你疯了是吧,连我也敢揍!好,你等着,这仇我记下了。等父亲回来,我让你吃不了好果子!”
玄友廉压根不看他:“送三哥回将军府。”
玄衣军将玄靖明等人押走,送葬队伍继续前进。李继勉和李五见风波平息便又退回到了棺材后面跟着。
此后一路无事,送葬队伍出了城,将廉母葬在了灵山脚下。待得傍晚,送葬队伍回程,一进城门后,李继勉便对玄友廉道:“玄夫人已经入土为安,小廉你节哀顺便,莫要悲伤过度。小五在你府上叨唠了也有数日,我这便将她接走了。小五,走吧。”
李五听到李继勉叫他,下意识地越过玄友廉向他走去,却被玄友廉拽住了袖子。
李五停下脚步看向玄友廉,后者定定地看着她,突然压低声音极快速地说了一句:“不要走。”
李五看他的神情,分明是昨夜跪在灵堂前乞求她不要离开的模样,顿时有些迈不开腿。
李继勉看玄友廉与李五拉扯起来,顿时面露不悦。他今天专程来送葬,就是想等送完葬后直接将李五接走,不愿李五在玄友廉身边多呆哪怕一刻。他知道一个人最脆弱的时候,会将情感寄托在身边给予过他温暖的人的身上。他可不希望眼前这个丧母悲痛的男人把全部情感都寄托在他的女人身上。
他走过去,直接握住玄友廉的手,一边表情真挚地安慰他,一边不动声色地将李五的袖子从他手里抽了出来:“小廉,回去好好睡一觉,一觉睡醒,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和小五就先告辞了。”
说完一把拽起李五道:“走了,再不走天要黑了。”
李五被李继勉拽着向前走去,回头看去,就见玄友廉依旧是刚才沉默哀伤的模样,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两人手牵手离开。李五不忍心再看他的面容,转过头去。
李继勉带着李五回到里仁坊的家,这才舒了一口气:“终于回来了。”顿了顿向李五道,“是不是很舍不得玄友廉?”
李五道:“啊?”
李继勉捏捏她的鼻子:“回了家就立即把同情心收起来,玄友廉是个大男人,他自己的悲痛应该自己扛,不须要别人的同情。你别同情他,同情出别的感情来,那我可饶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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