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把人家小东西气跑了吧,小心他回头到小公子面前狠狠告你们一状。”
“说得好像你没调戏他似的,来,别管他了,喝。”
这个王府原先就是李旦的居所,李五幼时常来玩耍,对院落的布局熟悉无比,从一道不起眼的小门走出院子,穿过几道门,沿着长廊就来到王府内的潭洮湖边。
此时皓月当空,湖水涟涟。湖上数条挂着彩灯的画舫缓缓移动,美貌舞伎在船上翩跹起舞,原来成元水将宴厅设在了潭洮湖上。
李五掂起脚,努力向对岸看去,很想看一看那个让她痛恨无比的仇人的模样。无论前世还是现世,她都没有亲眼见过成元水,她脑中他的模样,是前世他兵败后,民间所绘的,将他形象完成扭曲丑化的画像。
然而无论她怎样掂脚伸长脖子,她只能看到一团乱砌的灯火和鲜亮服饰,根本分不清行走在其间的人谁是谁。
湖上冷风渐起,将李五吹得瑟瑟发抖,烦躁焦虑的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
她抱了抱肩觉出冷意来,看看自己出来有一会了,也应该回去了。
她往回走去,走没两步,突然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下意识地向旁边的花木丛中躲了进去。
只听两个人的脚步声走到湖边垂柳下的阴暗角停下,一个尖厉的男声道:“公子,你放心,认亲台那里咱家已经打点好了,皇城里的老宫人基本都死光了,不会有人怀疑他俩的身份。咱家敢保证,现在除了当今圣上,谁也发现不了他俩是假的。”
“很好,让认亲台那边将此事尽快宣扬出去,我要全天下都知道先皇的嫡公主与嫡皇子还在世,并且已经被寻回。”
“是。”
两人又低声说了几句话就匆匆离开了。李五藏在花木中,等两人走远了才走出来,心中微惊。她听出那声音尖厉的是个太监,而另一人,正是玄友廉。
昨日她听玄友廉叫刘玲儿五殿下时,心中就存了疑惑。刘玲儿胆子再大,也绝不敢冒充皇族,除非是背后有人指使,却没想到竟是玄友廉。
在她前世的记忆里,玄友廉就是一个漂亮的花架子,庸碌且一无是处。
玄友廉是玄凉与营姬所生,据说他生下来后在营里以奴隶身份活到三岁,才被玄凉接回身边,认祖归宗。因为身份低贱,一直不受玄凉喜欢,所以很受轻视排挤。若不是他实在长得漂亮,让人过目不忘,大概不会有人意识到他的存在。
后来玄凉把握朝政,为了折辱皇族,这才将她赐给玄友廉,仿佛是告诉天下:你看,李氏的长公主,最后也只配嫁给我与营姬所生的儿子。
第024章
也因此,对于前世的第二任附马,李五没有多么深厚的感情,若说有的话,也只是对他容貌的惊叹和惋惜。
回到院子,李五听到争执的声音。
玄友廉站在门口,朝两个站都站不稳,被随从扶着的喝得大醉的男人道:“大哥,三哥,我来接你们回去。”
玄风益打着酒嗝,喷了他一脸酒气道:“谁让你出来的?丢人现眼,快给我滚回去。谁要你接,滚滚滚……”
李五注意到玄友廉放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头,脸上却依然是谦卑的模样。
“大哥,你喝醉了。父亲呢?怎么没有出来。”
一旁同样醉得不成人样的老三玄靖明道:“呸,父亲是你叫的?你个杂种也配叫父亲?谁知道你到底是那营姬跟哪个野男人生的,谁不知道那一整营的士兵都操过你母亲,呸,下贱胚子,不知廉耻。”
这样羞辱的话,别说玄友廉了,李五都听不下去,以为他肯定要发怒,结果他居然隐忍了下来,苍白着脸低声道:“是父亲让我来接他的,父亲何时出来?”
“哈,父亲让你来接他?胡说八道,父亲连你的脸都不想看到,怎么可能让你来接他。你看看你这张脸,这是张男人的脸吗?完全继承了你母亲的骚媚样子,一个男人长成这样,我们才不承认玄家你这么丢人家伙!”
“父亲正陪成王与代州来的人喝酒,你要等就等着吧,慢慢等吧。”
玄家大公子与三公子将玄友廉一顿冷嘲热讽后,醉熏熏地被随从扶了出去。
就剩玄友廉孤零零地一个人站在那里,忍受着院子里所有随从与下人投过去的异样眼光。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陆陆续续走了许多宾客,院子里的随从也跟着走了大半,原先满是人的院子一下子就空了下来。
李天元和李继勉还没有出来,所以李五还在院子里等着,时不时朝院子门口看去,就见玄友廉就那么站在那里,看着挂着灯笼却依旧阴沉昏暗的廊道,一动也不动。
昨日在崇圣寺见面时一言不和就拔剑相向的暴躁,刚才湖边与人密密交谈的阴谋算计,以及现在的隐忍克制,李五觉得这个在她脑子里除了“漂亮”二字就一无是处的男人一下子立体鲜活了起来。
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一世的玄友廉似乎跟上一世完全不一样,或者说,上一世她根本没机会接触到玄友廉其它的面,所以并不够真正了解他。
又过了一刻,李天元和李继勉两人醉熏熏地被王府里的下人从廊道扶了过来,达木赫与李五立即上前扶住李继勉,李天元则被他的部下扶住。
离开时,李五回头望了一眼,已经空无一人的院子,只剩玄友廉孤零零一个人还站在门口,抬着精致的下巴,望着那空空荡荡的廊道。
马车启动,摇摇晃晃地向典客署驶去。李五就着水盆打湿了毛巾就要给李继勉擦脸,手伸过去却被人直接握住。
李继勉坐起来,接过她手上的毛巾在脖子脸上囫囵抹了起来。
李五惊讶道:“你没醉?”
李继勉一双眸子精亮,将擦完的毛巾扔回她手里:“喝醉了,就看不到宴席上那些有趣的事了。小五,你不知道今天的宴席有多好玩。”
李五心道,我又没有去,我当然不知道。将毛巾洗了洗,拧干,又去擦李天元的脸。
不同于李继勉,这大块头实诚家伙是真喝得烂醉如泥,这一会的功夫,已经打起响雷般的呼噜来。
李继勉将她手中毛巾抢过来。
李五道:“你干嘛?”
“你干嘛?”
李五一脸理所当然:“给他擦脸啊。”
李继勉比她更理所当然道:“你是我的书童,凭什么伺候他?”
李五:“……”
这车里就他们三人,她这个下人不伺候谁伺候。
李继勉把毛巾直接扔回了盆子:“不用管他。”
马车一路颠簸摇晃着向前走,李天元一路上吐了三次,李继勉气定神闲,不管不顾,坐得离他远远的,随他吐得满脸满身。
李五初时还有主动替他擦脸的意愿,现在见他吐成那样,也恶心得不想靠近了,反正李继勉刚才已经发了话,她也不必多管闲事。她侧头,看随着马车微晃着身子,正闭目养神的李继勉,突然道:“你们出来时,还有宾客没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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