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吊着半口要断不断的气,听着林舟絮絮叨叨地回忆以前的那些事儿,嘴角微勾,缓缓闭上了眼睛。
颜霞山正南面。
岑黎手提斧头,白衣染满血色,眼中一片淡漠,仿佛在看世间最肮脏污秽的蝼蚁一般看着脚边一片的尸体。尽数被他挑断手筋脚筋,又在心口上开了道口子,血液汩汩流出,一时半刻想死也死不掉。
岑黎抬眼,望向那坐在正中央的男子,眼底一片冰凉。
坐在高堂上的韩自君,即便到了这个地步仍旧淡定自若,一张脸仿佛画里走出来似的,配上那银色的长发,简直不像个人。
韩自君目不斜视,含笑地看着岑黎,浑然不顾岑黎脚下尸遍满地,合掌拍手一步一步逼近。他与岑黎两人身量相当,都穿着白衣,面容都是一等一的绝色。然而,却是一人一脸笑意,一人一脸冷漠。
韩自君凑近岑黎的耳边,道:“先生可别乱来,你的小徒儿在我手里。只要我动一动念头,你宝贝徒弟的小命……他自己倒没什么,倒是先生你,恐怕要伤心了。”
岑黎身形不动,任由他靠近自己,眉头微皱:“你要如何。”
韩自君离开他,和他面对面,笑的眉眼弯弯,甚至像个孩子:“简单,只要你把你那身本事给我,教我不要死就好了。”
岑黎冷笑:“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先生不必谦虚,你是什么人我不用知道。我只要知道,你活得很久很久就够了。”
岑黎一点都不讶异,直截了当道:“办不到。”
韩自君拂袖转身走回座椅上,撑着下巴看着岑黎:“那,恕我对你徒儿不敬了。”
岑黎一顿,猛地向前一步:“稍等!”他定定地盯着韩自君,站立良久,终究叹了口气:“此物对我无益,你认得么。”
岑黎从衣服里拿出一件又旧又丑的薄衣,用食指勾着。那件从吴不然的店里抢来的衣服就这么明晃晃地暴露在韩自君的眼下。
韩自君猛地站起身,睁大眼睛:“这,这是……”
岑黎又将衣服收了进去,淡淡道:“是什么你清楚,我虽无力让你长生不老,它你总该认得,是做什么用的。”
韩自君愣愣地坐下,直勾勾地盯着岑黎衣服里面,喃喃道:“自然,我自然知道的……你将它给我,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吴不然曾倾尽毕生修为,耗尽元气修制了一件破布麻衣。薄衣虽不抵风寒,却有人人倾之向之的功效——让人长生不老,能叫人看到后世之景。
吴不然做完衣服后,那想要赠与的人也不在了,修为也只下剩一点点。于是这件衣服就与他本人一起流落在外,无人知晓身在何处。韩自君费尽心思都在寻找吴不然,却不曾想此人竟就在自己眼前开了十多年无人问津的店面。
不是他找不到……谁能想到当年风华绝代的颜霞老祖,以一己之力移三山只为泄洪解救百姓的吴不然,十几年过去了成了现在这般模样,又老又丑,还没风度,一夕之间花了发,生了皱。从那以后,整日与院子里的孩童乐呵呵地笑闹,无人知晓那放在小店里的烂衣服便是那人人求而不得的东西。
韩自君几乎是痴狂地冲上前,欲图将那件仙衣夺过来,不想岑黎手一缩,薄衣又入了他口袋。他道:“东西你见到了,我徒儿在何处。”
韩自君挑眉,细长的眼睛弯成一道月钩:“你只要把它给我,我立马带你去见他。他如今安全的很,没有什么能伤到他。自然,除了我,没人知道他在哪里。”
岑黎皱了皱眉:“我如何相信你。”
他看着韩自君:头一眼见到尚且镇定自若,威气逼人的青庐莊莊主,在他拿出仙衣的那一刻竟变得连狗都不如,什么都可以退让,什么都可以不要。长生不老究竟有什么好,惹得天下人人趋之若鹜不说,还叫这人像是得了癫痫。
韩自君像是忽然恢复了神志,语气温温和和地说道:“你的徒儿于我而言没有任何价值,我留着他也是白留。”
岑黎定定地看着他,突然,屋子的各个角落凭空冒出了一大波人,全数围着岑黎和韩自君。很显然,岑黎被包围了。先前他斩杀的不过一帮小厮,没有什么战斗力,现在出现的才是韩自君真正的实力。
岑黎站立在一帮身着青灰色窄袖短袍的蒙面人当中,双手负在身后,暗暗拢了拢宽大袖袍中的斧头。那斧头可大可小,青庐莊人皆知此人有一诡异至极的斧头,此时却没见到,心下惶惶然,直盯着他的手。
那斧头,沾染了鲜血,所到之处,见到之人,不论男女老少,是否本莊人,皆无意外一律斩杀!如□□罗场上,那面目狰狞的修罗枉顾人伦道德,肆意虐杀,怕便是老弱妇孺他也能眼睛不眨一下的砍下去。
我留着他也是白留。白留,可以是无关紧要,满不在乎。也可以是留着不如杀了。
岑黎忽然一笑,韩自君一愣。
“这件破衣于我而言,也无关紧要,留着,也是白留。”他说着,把那“也”字咬得极重,手心里竟凭空冒出一团火焰来。
韩自君心下一紧,心知被摆了一道,然而又担心岑黎对仙衣不利,他耐心道:“先生何出此言,你这衣裳……便是我拿不到,也可以给你的徒弟享用……”话未言毕,岑黎面色陡然一沉,冷声道:“我徒弟早已不在人世,要它有何用!”
韩自君被他这话弄得一愣神。哪里不在人世了,可不是好好地和待在江海那吗。
第61章 我这不是还好好的
未来得及等他辩解什么,岑黎伸手一抛,仙衣便飞向空中,手心的火焰直冲向半空即将点着衣裳。韩自君下意识地起身去抓,却在半路被截住了身子。他惊诧地看着岑黎,手里抓住了仙衣的衣角死死不肯放手。
“不,林舟他没事,你……”
岑黎冷笑,斧头正被他握在手里。韩自君瞪大眼睛,亲眼看着那锋利无比,杀了无数人却未沾染一点血迹、仍旧泛着光的斧头从的腰横截而过,霎时间脑子里一片空白。
怎么回事?
他扭动着脖子,环视周围一圈青衣的蒙面人,忽然变萌生出巨大的悲凉之意。
“怎,怎么会如此……”他保持着扭头的姿势,瞪着眼睛望向空中的仙衣,瞳孔放得极大,瞳孔中倒影着在半空中飞快旋转着燃烧着的仙衣。
岑黎看着那件满目疮痍的衣服,按了按胸口——那是假的。
他忽的笑了,挥了挥手,那些青衣人便下去了。
他单膝蹲在韩自君身边,如墨的长发未曾束冠,就这样柔顺地披在那,竟增添了一番别样的温柔。
岑黎道:“我怎敢凭你污了我徒儿的衣裳。”他笑了笑,并不打算把真的拿出来,继续道:“果真是青庐莊的好叔叔,不知雌伏在自己亲侄子身下是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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