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伊大仁训斥费因————既然戴家的事已经过去,你何苦要去招惹这位公爵殿下,要知道莫塞特家族在英格兰可是大贵族,算是天主教的中坚力量,若得罪了这位,今后如何在英伦半岛与新教斗法。
“可是火器局,必须掌握在我们手中,钦天监已经失去了控制,原本南怀仁大人推荐了安多大人继任,可皇帝陛下却另外委派了人,这说明什么。”
费因这法国佬还不傻,只是太狂妄,你一个新来的传教士,在阿拉布通不过是沾我的光,让皇帝另眼看待,现在却想一步登天,门都没有,你嫉妒白晋这谁都能看出来,故意怂恿新来的意大利画师招惹戴荃,不过也就是想逞威风,以为我拿你没办法。
“师傅,别跟他们客气,这群不要脸的神棍,诬陷戴翰林,害得人家破人亡,今日还想惹是生非,依我说,别跟他们客气,既然要找我们御药房的晦气,那大家就撕破脸大闹一场,让他们看看这是谁的地盘。”
乐瑞竹平日与戴荃好得都穿一条裤子,自然沾染上了戴家大少爷的血性,这个时候他也听懂了我的话,我是要给这些洋人一个下马威,让他们不敢再找戴家和我们中西药房的麻烦。
虽然不能一劳永逸,但也得告诉这些神棍,这里是谁的地盘。
眼看着双方就要开打,洋人本来就是游牧民族,根本不讲什么文明礼仪,更何况我现在是要收回他们盖教堂的地,对于这群把宗教信仰看得比命还重的使徒,那就是老虎嘴里拔牙。
不过我却是有备而来,在场的工匠都是内务府的人,当然是站我们这边,巡防衙门那是拉偏架的,不过是嘴上吆喝叫不要动手,实际上巴不得把这群洋鬼子赶走,乐家药房的人当然是站在我们这边,这样算人头,我们这边完全是碾压式的压倒他们。
不过,还好,传教士里还是有头脑冷静的人,除了费因几个新来的野心膨胀的年轻贵族,伊大仁,白晋,徐日升这几个在中国呆了一段时间的老人,不得不看清接受现在的形势。
南怀仁已死,现在皇帝身边最得宠的洋教士是我这个六品御医,而我,却不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莫塞特家族在亨利八世统治前期信奉天主教,可后期族内很多人就改信了新教,包括这一任德兰女公爵。
况且,自从我出现在东方宫廷以来,对于教堂和耶稣会就没什么太大热情,反而跟太医院的老中医,南书房的儒家老翰林,八旗上层的将领打得火热,更出面保护了火器局的死对头戴家的儿子,这一方面让费因等传教士眼红,一方面也让他们恨得牙根痒痒。
可没办法,我跟皇帝有共同语言呀,除了欧洲的通用语言,数学医学天文地理,满语蒙语汉语波斯语,中国人的人情练达世事洞明,我所表现出的包罗万象的学识,甚至让传教士们害怕,要不是在中国,否则他们一定诬陷我是什么巫女,真把我送上火刑架。
我本来是眼不见为净,给他们点好处,把蚕池口的地送给他们,让他们忙着传教,别来烦我,结果,好吧,现在居然头脑发热抓了我的徒弟,那就别怪我翻脸。
“够了,安道尔,朱塞佩,你们两个,赶快给德兰女爵道歉,发誓不要再管戴家的事,否则,今日就收拾行礼离开京城。”
白晋是个老好人,可为了圣教的事业,为了自己的乌纱帽,为了自己刚刚赢得的皇帝信任,新任钦天监监正不得不发话,看得出费因和朱塞佩的诧异和不服,但这次,伊大仁和徐日升都站在了白晋这边,因为他们都是顾全大局的聪明人。
我知道今日我的强硬为将来埋下了祸根,但箭在弦上,我必须保护戴家的人,这是我骨子里华夏民族的灵魂在作祟,但有些事,是不能回头的,重新选一次,我也是无怨无悔。
看着两个外国愤青喷火的眼神,我知道,戴家的事就到此为止了,他们接下来的目标,是我,这个他们曾经漠视的女人。
我心底却十分坦然,没想到,我自己都没想到,东西方潮流下的暗斗已经开始,爷爷教过我,中国人,跟朋友讲礼仪之邦,但跟敌人,用不着客气。
白晋跟我的关系还是不错的,毕竟是我推荐了他上位,所以我给了他三分薄面,只要费因和朱塞佩发誓就行。但就这样,两个不可一世的年轻教士却不肯屈服。
双方就这样僵持不下,静寂中我坚持不让步,不承认戴荃的身份,但却要坚持保护戴家。
伊大仁用拉丁语跟我喊话,解释了南怀仁跟戴家的恩怨,我却冷笑摇头,道:“这里是人家的土地,你一个外来者凭什么诬陷人家,凭什么要对人家赶尽杀绝,皇帝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们凭什么找麻烦,要知道,在这个国家,宗教,不过是百姓生活的调味品。”
我说完了拉丁语,又翻译成汉语告诉在场的人,没想到突然,完工大半的教堂外传来一声爆吼—————干什么呢?兔崽子们,宫里事儿还多,谁允许你们在这里歇着了,要不开工就回造办处。
听到这话,我偷偷问乐丹溪,是雷家人来了吗?
乐家兄弟偷笑,说杀手锏来了,等造办处把工匠都撤回去,看这群神棍怎么开工。好吧,还有比我更狠的,那我就等着看戏吧。
果然,那绰号样式雷的老头好大排场,我看跟皇帝有得一比,他身体不好,看着气色有些发青,是徒子徒孙抬着软轿进来施工现场的,他一来,包括巡防营的官兵在内,全都敛声静气,所有人都看他脸色行事。
“怎么回事,怎么不开工,在这里偷闲呢,胡头,你们这群兔崽子,我一不来你们就偷懒。”
“怎么会,雷爷爷,这,这人家御药房安太医来收地,这还怎么开工,这地都是人家的,咱们算是白出力,恐怕连工钱都够呛。”
刚才还肝火上脸,我一听见工匠头的抱怨,一下被逗乐了。回头对那老头施礼,恭敬道:“对不起,□□事,这是我和钦天监诸位传教士的事,今日肯定是开不了工了,烦劳您跑一趟,真是抱歉,您老放心,我们会很快解决,到时候工钱不会拖欠您的。”
雷老头没想到我这个洋人汉话说得这么好,一下有些惊诧,突然来了兴趣,叫嚷道:“哟,早满宫里听说万岁爷身边的安供奉精通咱们中国人的事儿,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行,行,你们谈,我就把我们的人先叫回去,宫里还忙着呢,安先生,回头,老头子找您还有事儿呢。”
眼看修建教堂的工匠就要撤走,这个时候费因急了,涨红脸,用生硬的中文叫道:“等等,你们,等等,我们的纠纷马杀就解决,你们等等。”
说完,在所有中国人的注视下,费因拉着朱塞佩在刚刚打磨完工的圣母雕像前发誓,不再找戴家的麻烦。
口里服了软,但眼神杀却依然凌厉,我平视一眼白晋和伊大仁,收起地契,不卑不亢,道:“我徒弟的事就到此为止,费因,中国人有句话,叫恩将仇报,我希望当日在图什我对你的恩,将来不要变成仇怨,各位神父也请记住,这里是东方,中国,大清,请你们不要把这里当成你们自家的后院,在这里,我和你们一样,都是客人,别把自己当成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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