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度,是现在我唯一能感觉到的,冰冷,很快,又变成了温暖。
我睁开眼睛时,我们已经又被拖回了帐内。
“皇上有脉象了,大人,皇上吉人天象,活过来了,大人,天佑我大清啊!”
太医院医正涕泪并流地哭倒在康熙榻前,我和费因,都同时念道,“感谢上帝!”
明珠和年轻的宰相李光地,则无法置信地望着我和费因,又回头看看重新开始呼吸的康熙皇帝,半天说不出话来。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草原的冬天来得比南方早,相当于西历中的十月,大雪已经降临。
冷风拍打着御帐的毡帘,从西伯利亚吹来的刺骨寒风,让帐内的人格外清醒。
“秋大人,皇上真的活过来了?”还是李光地先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靠近龙榻,低声轻唤,“皇上,您能听到微臣说话吗?皇上……”
“陛下还在深度昏迷,听不到大人说话。”我向李光地解释道。
“皇上的病情如何,不需尔等洋夷操心,来人,先把这两个夷人监守起来,再行处置。”
明珠太过小心,对自己人尚存三分敌意,何况对外国蛮夷,尖利阴沉的眼神直刺过来,在如此目光下,仿佛一切秘密都不存在了。
不过,李光地的一句话倒提醒了他:“大人,目前情势下,还是不要将刚才的一切透露出去为上,这两个洋人一旦走出这顶御帐,保不准消息不泄露出去,况且,皇上此次脱险,这两个洋人还是起了一定作用的,不如……”
年轻的内阁大臣在明珠的耳边一阵细语。
费因一直在小声祈祷,念了几百遍圣训,额头上还是冷汗直冒,听到李光地前面的话,我的心已经放下了,轻声安慰费因道:“没事了,我们还死不了,我们死了,谁来救他们的皇帝?”
这一夜几经生死,费因的神经已经快崩溃了,我倒感觉越来越坚强,现在,我倒有点明白,为什么古代人很容易短命了?
因为死亡,在这个年代,是不遵循任何法律的,它救像夏日的暴雨,来无影,去无踪,毫无征兆,也不需要任何理由,战争、瘟疫、徭役、刑罚、暗杀、官场倾轧、宫廷争斗……
中国,从古到今,上至帝王,下至百姓,延续生命,生儿育女是头等大事,也许就是因为在科学还不发达的时代,人的生命太脆弱的缘故。
就是因为经历这么多次生死,我想,我才更加怀念人类文明高度发达的现代社会,至少,不是每个人,都会经历如此残酷的死亡考验。
为了回去,我的头脑必须冷静,只有活着,才能找到回去的路。
明珠听完李光地的低语,便直接掀毡出去了,御帐里,只有已经泣不成声的太监总管,面无血色的太医院医正,和两个跪着不敢动弹的洋教士。
“你们两个听着——”李光地正色道,“如今皇上的病,除了随驾的两名太医、李总管、我和明珠大人知道外,其余无任何人知晓,既然你们两个进了这个大帐,要出去恐怕也难,依明相的意思是要将你们——”
他做了一个砍头的动作,费因还没明白,他又继续说,“不过,如今皇上的病,太医也束手无策,所以,索性让你们放手一治,皇上洪福齐天,定会渡过此劫,到时,我可以求皇上赦免你们的死罪,放你们回国,你们,可听明白了?”
费因的汉语,本来就是只懂最简单的皮毛,李光地的话是半白话,他就更加摸不着头脑,我心里的石头总算放下来了,生怕节外生枝,立即答道:“大人的话,我们都听明白了,我们会尽全力治好皇上的病,只希望大人能饶我们不死。”
“恩!对了,你说你叫什么?”李光地的声音柔和了不少,追问道,“你站起来回话吧,我想听听,你对皇上病症的见解,也好对症下药。”
“是,回大人,安莎。莱斯,我的名字”
“哦,你来过大清?
“没有。”
“那——为何你如此熟悉我大清的礼节?”康熙此时由秋元晋照看着,李光地放心了很多,便坐在右手边一紫檀木背椅上,稍适休息,不经意,却尖锐地问。
“大人,我曾经向耶稣会曾经来华的教士,学习过贵国的礼仪。”我的心一紧,没想到李光地如此细心。
“哦,不过,你的言行举止倒像我大清的臣民,不像一个来自外国的陌生人。”
“那么,大人认为安莎如此言行有失妥当吗?如果没有,安莎想说说皇上的病情。”我想,还是赶快岔开话题比较好。
费因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根本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见我和清庭官员眼看要争吵起来,他忙拉我的衣角,用法语问:“我的上帝,安莎,你还是请求他赶快放我们走吧,我再也不想呆在这鬼地方了!”
我心里一阵好笑,想到:现在我们还能脱身吗?
不过,他还是个孩子,我不想吓他,微笑着用法语说,“费因,你不认为,这位皇帝陛下需要我们的帮助吗?也许,上帝让我们来到这里,就是来帮助他的,神甫,你不认为我们应该留下来吗?上帝告诉我们,应该把耶稣的福音传播到更多人的身上,你不认为,如果我们帮助了大清皇帝陛下,对我们在这个未开化的野蛮国度传播福音,会更有利吗?”
“喔,是的,你说得没错,当然,我们应该帮助他。”
“那么,你先到一边,为皇帝陛下祈祷吧!记住,给予他最圣洁的祝福。”
搞定了思想简单的狂热教徒,我连忙转回到李光地这边,问:“大人,我可以发表作为一个医生,所应该提出的建议吗?”
“既然如此,秋大人,我想你对皇上的病,也应该有点不同的见解吧?”
尽管医正的眼睛直视下方,我还是能感觉到他心里的恐惧、疑忌、害怕和悲凉。
堂堂太医院医正,竟然对皇帝的病束手无策,这已经是死罪,现在,居然要和一个外国洋夷共同为皇帝治病,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回朝后即使幸免其罪,自己也再无颜见人了。
想到这儿,我心道:对不起了,我也是为了救自己,不过,我实在没必要得罪这位宫中首席御医,便道:“李大人,安莎对医理一无所知,只是懂得一些急救之术,要论皇上的病症,还要请教秋大人!”
“哪里……哪……里,奴才……不……不敢……”早已经三魂去了七魄的秋元晋说话时身体都在颤抖。
“哦,对!”李光地柔和的声音中自然存着三分威严,端了碗刚沏的茶说,“秋大人,你就先说说皇上的病情吧!”
“喳,皇上的病是……是……”秋元晋正不知道从何说起之时,帐外忽然传来一个粗犷的声音,禀告道:“李大人,大阿哥有紧急军情要见皇上,李大人,李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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