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故作轻松,其实,心里明白,这房子,一定有故事,而且,是个悲剧。但一切都已经过去,我想,我不会再这里长住。
“这……听老嬷嬷们说,这房子……”这孩子跟普通中国人一样,对鬼神都是极其敬畏避讳的。
“知道,不干净嘛,我说了,有我这个真洋鬼子在,不用怕。”
我可管不了那么多了,爷爷一辈子都想住这样的房子,现在我有机会实现他的梦想,为什么不住?
再说,最怪力乱神的事儿都见过了,还怕这个?
于是,转头说:“快点吧,要不晚上没地方睡觉了!”
结果就是说什么来什么,然后,我就从一个找碴洋教士变成了紫禁城诡异事件的受害者。
当钦天监新任官正哈欠连天地给皇帝请安时,康熙看到我的样子一下笑了出来,旁边伺候的李德全总算松了口气。
“听说昨晚你身边的小苏拉被吓得大喊大叫,朕看你却不过是没睡好,南怀仁还真没说错,你们洋人信仰的神不同,所以中国的妖魔鬼怪奈何不了你们,哈哈哈……”康熙把昨晚凶屋闹鬼当成了早餐的佐餐笑料。
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头昏脑胀地配合他的八卦,回道:“既然南怀仁大人已经替安莎对陛下给出了解释,那么安莎在这里就不用再说什么了,很荣幸这恐怖事件能让陛下开怀一笑。”
实际上我哪里是没睡好这么简单,而是震惊,加上恐惧,再加上有点悲悯,又有点恢复希望的期冀。
我震惊的是昨晚出现的鬼怪不是紫禁城里的冤魂,而是一个老熟人。
恐惧的是我居然一直不知道他不是人。
悲悯的是他对爱情的执着居然超越了生死轮回,超越时间空间。
恢复希望是因为我又有了回到未来的可能。
因为那怨灵便是波斯黄金沙漏的主人。
这让我又哭又笑的事件当然不能告诉康熙真相,所以我只能陪着皇帝逗乐子,说:“话说回来,安莎的样子可能还吓了那屋子里的脏东西一跳吧,因为紫禁城里的鬼怪估计没见过金发碧眼的洋鬼子,呵呵呵。”
康熙正慢条斯理地喝着果子粥,听到安莎自我调侃的话,差点一口吐出来,然后便是一阵上气不接下气的哈哈大笑。
这诡异的笑声和昨晚潇湘馆的惊声尖叫同样成了皇帝回銮后紫禁城最大的谈资,也成了马上让我惊声尖叫的导火索。
连李德全都偷偷拭了一把冷汗,下来跟我说,咱们主子爷多久没有这样开怀大笑过了。
我当时心里还不晓得,苦中作乐和乐极生悲的后果。
闹鬼事件和皇帝大笑在皇宫里引起的连锁反应是,当日康熙本来在汤若望留下的《主制群徵》里读到关于解剖学知识有很多不明白,想问问我这个洋医生,另外就是南怀仁等来华教士上了折子,为我和费因在阿拉布通救治康熙的事请功,康熙想问问我本人的意见———————
不过这些事都被当时未经通报就进来的一位穿蒙古长袍的老嬷嬷打断了,皇帝不但没责怪,李德全还赶忙上前亲自搀扶。
看到整个养心殿奴才的反应,我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
“听说皇上这回吉人天相是因为一位洋医生,老奴听说了,过来看看,说是长得像红毛鬼子,昨儿个夜里把咱们紫禁城里的妖怪都吓跑了?”
“额母说笑,这怪力乱神的事儿就是传得快,平日里宫女太监们日子恐怕是太枯燥了。”
康熙回銮后身子尚未痊愈,不过是天生体质强健,一边调理一边主持政务。因他大病未愈,连着几日军机大事堆积,皇太后特命停三日早上的请安,至皇帝病愈前每日请安能免可免。
蒙古老太太身后忽地闪出一个穿着素简的男孩,却是十分规矩地跪下给康熙行了大礼,然后便大方持重地侧立在老人旁边,双手搀扶着老太太。
康熙见了却是有几分惊喜,笑道:“十二阿哥越发知礼节孝了,是额母教导得好。”
男孩并无喜色,只是低头傅手,道:儿子孝敬玛嬷是应该的,一早听说潇湘馆的事儿,玛嬷非要过来看看皇阿玛,再来也十分惦念皇阿玛的病。”
这不卑不亢的父子君臣奏对却让人挺开眼,蒙古老太太与康熙之间的舔犊情深也让人羡慕。
不过问题就是,紫禁城南三所角落里一处荒草丛生的偏僻院落闹鬼怎么把这位菩萨似的老太太都惊动了?
康熙放下碗,亲自扶老太太坐下,宽解道:“让额母忧心了,让这位洋医生住进去冲冲邪也好,孙儿这次在阿拉布通病势凶险,亏得这位大夫仁心仁术,朕的病已无大碍,孙儿想着宫里的长辈儿孙一时身子有恙多个外国来的医生,她毕竟非我族内,所以——————”
老太太点头,笑说:“你考虑得周到,当初咱们在盛京皇宫,却也不是没见过俄罗斯过来的红毛洋人,他们的医学确实与汉人不同,关键时刻能救人性命,便是好事。”
康熙一挥手,示意叫我上前行礼,我倒不知该行什么礼节,这位侍奉太皇太后一生的蒙古老玛嬷说到底却不是紫禁城里的主子,可身份地位却是连现在的皇太后都不能替代的,我只好用了西方人的屈膝礼,表示对他的尊重。
“不过老奴是用不着这位大夫了,长生天和佛菩萨自会庇佑主子和后宫各位主子们,若老奴生病,那也是为了皇上和各位贵主承担上天的怪罪,是不能看大夫吃药的。”
康熙连连点头,微笑道:“额母说的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一点孙儿心里是明白的,正如朕当初那一场天花……”
☆、第三十八章 镜中内外
第三十八章镜中内外
苏麻喇姑手上拈着一串蜜蜡翡翠佛头碧玺坠子十八子手珠,偷偷瞄了我几眼,突然吐出一句—————我瞧着,这位女大夫却有点德妃当年的模样,品格却像惠妃,皇上让住在南三所后面也好,方便照看阿哥所里的皇子公主,那些个太医院的老头却不如女人细心,奶母太监们也好过来叫人。
搞了半天康熙弄个闹鬼的院子叫我住不过是为了给自己儿女请个免费儿科保健大夫。如果是这样我还不如就住御药房或者宣武门南堂后面银帽胡同的来华教士住所里,简陋点也没什么。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这阔脸慈目的老太太显然看我的目光里带着异样。
皇帝在近一年的时间里没顾得上后宫,现在突然从战场上带回来一个女人,是人都会往男女暧昧繁衍后嗣方面去想,这是当时封建社会长辈最关心的事,尽管康熙的生育能力已经大大超越了他老子顺治。不过在封建社会里,大户人家的孩子是永远不会嫌多的,特别是皇室。
可接下来老太太的一句话却让我仿佛被冰桶浇了个透心凉,她婉言谢绝了康熙同用早膳的美意,说老婆子是吃斋的,不能破了在佛菩萨跟前许的愿,早上带允裪去给皇太后请安,这位皇帝的庶母有些不适,不如晚些时候叫这位女大夫去给太后瞧瞧,顺便也给敏妃看看,上次晕厥之后似乎有些胎气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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