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伙不说话,带着我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穿到永和宫门口,稽首让我进去,才轻轻说了一句———先生仁厚,救了我的一个同乡兄弟,我们是同姓,说起来有些渊源,所以先生觉得我面善,奴才永和宫首领太监顾维桢,以后先生过来永和宫,只管说我的名字就是。
同乡,同族,还同姓?这,我一时只记得进去见德妃,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膈应着,可又没想到是什么,只是觉得宫里的太监互相称兄道弟攀附亲友很正常,我手下那小太监估计跟这个顾维桢是老相识,这也无妨。
进了永和门,我抬头看了看那琉璃斑斓的牌坊,虽然暗夜里只看得出精美的轮廓,我心里却感叹,难怪爷爷小时候带我去参观白金汉宫,看到英国王室坐着马车欢呼的民众面前走过,却总是不屑一顾,说这不过是一个岛国的王室和宫殿,与我泱泱中华千年古都的皇宫比起来,完全是刘姥姥家的后院。
我总是奇怪刘姥姥是谁?小时候爷爷从不跟我解释,后来我看了中文小说《红楼梦》,总算明白刘姥姥是谁,也有点明白爷爷的意思了。
因为直到现在,我对紫禁城还处于迷乱中,时不时还要迷路,就算是凡尔赛,也不会让我这样晕头转向。
前院漆黑一片,我奇怪,不是着急见我嘛?怎么连灯都不点,这里又不是永寿宫那怪力乱神的地方。
我正盯着前院正殿墙上的犀照出神,脑子里跳出一句不知哪里看来的话————方正面明,万里无尘,水天一色,犀照群伦。
一个穿着极其素净,清眉细眼蜂鼻雪肤的纤弱宫女出现在我身后,差点吓我一跳,这女子挚一盏荷叶琉璃镶金错银半臂宫灯,神情静穆得如同汉唐壁画里的仕女。
“先生这边走,娘娘住在后面同顺斋,这前院住的是两位待嫁的格格,三格格和五格格,她们奶母已然照看着早早熄灯睡下了,先生不要惊扰她们,这边走。”
我忍住了好奇,没有问前面带路宫女的名字,看穿着打扮应该是管事姑姑级别的,脚下没注意,走了不过十几二十步的样子,抬头,蓦然看到几间黄琉璃硬山顶的房子,正是永和宫的后院正殿曰同顺斋。
整个后院让我一下就仿佛置身老北京的四合院里,质朴,疏朗,沉厚,经过岁月摩洗后低调的华丽,正如德妃和方才这位宫女给我的感觉。
房子面阔五间,黄琉璃瓦硬山式顶,明间开门,双交四扇门,中间两扇外置风门,次间、梢间槛墙,步步锦支窗,下为大玻璃方窗,两侧有耳房。东西有配殿各三间,明间开门,黄琉璃瓦硬山式顶,檐下饰以旋子彩画,院西南角有井亭一座。
“先生请进吧,娘娘在西边暖阁等您。”
宫女掀起山水锦缎撒花帘子,示意让我从正门进入,我也不客气,见自己的身体,还用得着客气?
德妃也没跟我见外,只穿了湖蓝鹤鹿同春府绸寝衣,素面挑梅绣鞋,卸了钗粉,连头发都没梳,正吃着燕窝等着我呢。
“桑君,你带他们下去睡吧,今儿不必守夜了,明日一早过来伺候就是。”
看来德妃在宫里经营多年,当然有一班心腹神助攻,不过今日要与我论说的事,估计就算心腹也是不能告知的。
清场完毕,我却回到大门外,拿出鹰笛轻轻吹了一下,一阵似烟非烟的东西飘出来,渐渐化成了一个红发清俊绝伦西域装扮的男子,执着法杖,没等他发飚,我赶忙吐豆子一般把情况说了。
☆、第四十七章 虚实幻境
第四十七章 虚实幻境
这非人妖怪少见地没发飚,拥着法杖,冷言:“这么说事情峰回路转了,我要见图雅诺敏格格?”
“行,等我跟这位被你的沙漏阴差阳错带到这里来的女公爵摊牌完毕,一定带你去永寿宫见图雅格格。”
“我的沙漏,怎么回事?”祭司魂灵有些莫名,我把自己的猜测说了,他难得地附和我的说法,点头,说,“那些狂热的十字军异教徒太天真了,沙漏是我的法器,每个拜火教祭司都有自己的灵器,无论他们把灵器带到哪里,都会回到法主身边。”
“原来如此,恐怕事情跟你的火神祭祀有关,跟三百年后有人打开了你的陵墓有关,还跟百年前德兰女公爵的舍身护主有关。”
萨克都因有些不耐烦,直接要闪身回到沙漏里,我忙笑道:“祭司大人不妨出来活动活动,我进去跟这位女公爵谈判,希望她能在这皇宫里助我们一臂之力,怎么说那也是我的身体,所以,能否麻烦你这会子为这房子周边清清场,一只蚂蚱都别跳进来才好。”
祭司不乐意,可又明白这一系列阴差阳错都是他的一意孤行一往情深惹出来的,不好拒绝我,也不点头,只是飘飘忽忽地往房顶上去了。
好,万事俱备,德妃这个东风恐怕不好借,就凭她在这个时代的身份经历,这不是个如我一般洒脱豪迈的主,宫斗啊,要没有三分城府七分腹黑十分手腕百分耐力,嘿嘿,她走不到现在。
但我不喜欢绕弯子,说废话就是浪费时间,我家里的猫还饿着肚子呢,没时间瞎比比。
“看来女爵大人挺适应这宫里的生活,至少比我适应多了,难怪,现在的时间,可是你出生年代的一百年后了,而且是在东方最金碧辉煌的皇宫里,最显赫家族的皇妃,皇帝也算大清王朝的最英明君主……”
德妃没有说话,听到我的嘲讽也没有动容,她性格原本就沉炼,不过却慢慢走到我面前,盯着我前胸后背,眼眶里居然有隐隐泪光,这让我有点发毛。
“你,你这什么意思?我,我不是百合—————”
她居然拥住了我,在我耳畔轻吟:“这身体,胸口会痛吗?我记得当时那支箭,穿透后背,渗入前胸,血流满地……”
这,神马跟神马,准备好架势吵架的我有点措手不及,不过,她不说我还一直没什么感觉,她一说,姥爷的,我慢慢扯开衣襟,低头,果然看到一个碗大的疤痕,这不是旧伤疤,鲜红血丝凸显,伤口还在愈合中。
“哇卡,这身体不是都死了一百年了,怎么还这么新鲜?”我一直没发觉,动作太大还有点吃痛。
“别动,我给你上点药。”
德妃,不,我自己,的身体,不知从哪里顺手就拿出棉纱,瓶瓶罐罐包扎伤口的东西,看学名都是好药。
她动作轻柔体贴,口吐兰芬,馥郁的花果香气扑面而来,弄得我这个女人都陶醉在温柔乡里。
乖乖,难怪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连我自己都被自己的身体迷住了,别说皇帝了,加上莫塞特家族特有的端方温婉,女人味十足的关切厮磨,这谁招架得住?
“行了,你这一套留着用在皇帝身上吧,我自己知道上药,不,我知道给你的身体上药,德兰女公爵,我没说错吧?”
她停止了动作,唇角露出细细密密的笑,哇卡,我从来不知道我自己脸上会出现这种笑,这叫什么,似笑非笑,还是天下第一腹黑黠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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