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钦天监正
所以,这吃白食的多了,南堂的经费就紧张,难得今日改善伙食,还是借了我这个女人的由头,想起来有点啼笑皆非。
饭吃得差不多了,按照西餐的规矩,前菜,汤,面包,红肉都吃了,该说点正事了。
一桌子的菜,那汤我是不敢恭维,面包勉强吃了半个,烤鸭腿吃了三分之一,就指着那华夫饼,让我至少能吃个半饱。
等着南怀仁开口,李光地却问我,听说昨日在南书房,你跟明珠大人有过私聊,怎么,你这洋大夫也懂得拍马屁了?
卡,拍什么马屁,不过我很快意识到这是李光地的好意,他是让我不要参与清廷内部的党争,切,他以为我想啊,不过是帮惠妃带话给族中叔伯,这又惹麻烦了。
我尚未来得及解释,便被费因拉了起来,莫名其妙地发现一桌子的洋人全都举杯等着我说点什么,这场面顿时尴尬了,我转头,眼色询问费因,搞什么飞机?
“这杯是用我的血所立的新约,你们每逢喝的时候,要如此行,为的是记念我。”
原来是吃完了说点套话,我赶忙一个人表演了一回,然后大家喝酒,伊大仁却没喝,继续举杯对我说:“感谢费因神父和莱斯小姐为了我们的传教事业带来的契机,做出的贡献,上帝保佑我们的教区早日正式成立,圣母玛丽亚保佑,阿门,莱斯小姐,请。”
我卡,我举着酒杯看了一圈这些宗教狂热份子的脸,最后回头莫名其妙地对费因点头,突然一盆冷水泼了出去,问:“请问皇帝陛下已经同意北京教区的成立了吗?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
费因的脸顿时涨得通红,支吾半天说不出话,还是南怀仁帮他解围,打着太极拳和蔼可亲地走过来,恭敬礼貌地邀请我和李光地去他的书房喝咖啡,我才知道,安道尔。费因神父为了尽快谋定自己在来华传教士中的地位,跟大家夸下了海口,真是,拉着我一起被人当猴耍。
岂有此理,我嘴上没说什么,可眼里却对这家伙飞出几把飞刀,打肿脸充胖子的家伙,你以为这是在欧洲,红衣主教掌握着国王的思想信仰。
南怀仁当然晓得这事情八字还没有一撇,好言殷情招待我和李光地又吃了一顿下午茶,还好,比利时甜品还是很合李光地的口味的,巧克力和炸奶酪很正宗,咖啡虽然苦了点,南怀仁毕竟来华多年,还是藏了一些好茶,连同茶具还能让李光地暂时不嚷着要走。
“韦尔比斯特神父,有话您就直说,您也算宫里的老人了,对大清对皇帝都鞠躬尽瘁,安莎一个新来的女大夫,实在受不起您这样的款待。”
“安莎小姐客气了,听费因说小姐原本是要北上去俄罗斯,不知为何又来到了大清国?小姐对东方文化医学人文,似乎十分稔熟,莱斯这个姓氏仿佛出自德国,可小姐却一副英国人的做派,从前钦天监正汤若望大人是德国人,可他的行为学识似乎与小姐相去甚远?”
南怀仁真是明知故问,装模作样,显得很随和的样子,可每句话背后都明显试探个没完,呵呵,就算他晓得了我这身体是莫塞特家族的人又怎样,这里是东方,天主教和新教的尖锐斗争还能在这里上演不成。
“神父想问什么,安莎确实是英国人,来到这里纯属阴差阳错,对于您与耶稣会的神父们在这里的事业,我个人毫无兴趣,至于为了什么我会成为皇帝身边的御医,我想没必要跟您解释,因为跟您的传教事业毫无关系,我对东方文化的了解也没有必要跟您解释,今日应邀来您的圣餐会,纯粹是出于礼节,既然在中国人眼里都是洋夷,安莎理论上是应该站在您这边,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能帮的我都会尽力帮忙。”
我的话不卑不亢,南怀仁啜饮了两口咖啡,思索着应该怎么开口,我有点不耐烦,瞟了一眼李光地,看他也吃得差不多了,正要起身告辞。
南怀仁终于踌躇着说出了今日请客的目的—————既然皇帝陛下现在如此信任莱斯小姐,不知小姐可否跟皇帝陛下提一下建立教区的事?还有就是我等教士传教合法化的事?
我就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既然说出口,我倒不好直接拒绝了,组织了一下语言,还是有点说不出口。
“神父,安莎只是个六品御医,这种事……”
我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发现南怀仁脸色不对,或许是我敏感,但作为一个外科大夫都看出来,这老头显然是积劳成疾。
油腻东西吃太多,又日夜操劳,脸色蜡黄发灰,他吃的不多,肚腹鼓胀,双手微微发颤,这可是中风的前兆。
我正想好心给他看看病,谁知,咣当一声,咖啡杯落地,我心里咯噔一下,不好,这真是始料不及,我还没来得及给这位耶稣会来华教士中的重要人物看病,这老头就倒下了。
然后,然后,几乎没我什么事儿,一群传教士涌进来,虽然我是医生,可天主教不允许女人给男人看病,好吧,我连一句话都没插上,就被拥挤的人群给推了出去。
我和李光地对视一眼,觉得没必要多事,传教士里也有男大夫,当然是这个时代的大夫,对南怀仁的身体一阵放血瞎折腾之后,无奈,伊大仁和徐日升主张去宫里请个太医来看看,顺便也要禀报皇帝南怀仁的病情,钦天监也不能无人顶替。
张诚和白晋则主张暂时不要禀告皇帝,可回头看了一眼我和李光地,脸色发白,这还用问,我现在是御前行走的太医,这事情当然瞒不住。
我和李光地看那群洋人的眼神,心知肚明,人家有些机密要商议,不愿意你听到,好吧,我们很识趣,直接出门往楼下走,还是快点离开吧,我知道李光地要溜的原因,因为没吃饱,其实我肚子也饿了,所以我们两个就心照不宣了。
不想出南堂大门,还没走上十步,就看见一群人披麻戴孝抬着一口棺材要往教堂里送,这,明显是冲着这群洋人来的,为首的女人哭哭啼啼,要死要活。
我抬头看看天色,阴霾,有点要下雪珠子的意思,今天这怎么了,巧合,还是人为,南怀仁前一秒倒下了,后一秒就有人给送棺材,真不是好兆头。
我和李光地躲闪着纸钱,可我的运气实在不好,不小心撞到一个捧遗像的少年,帽子给碰掉了,露出德兰女公爵的那双家传碧瞳。
这可不得了,洋教士,这群哭丧的人差点冲我来,幸而我忙戴上墨镜,李光地穿着官服,对这群悲伤的送殡群众还有点威慑力。
慌里慌张地穿过了好几条胡同,上气不接下气地确认没有危险了,我才抓着李光地的手臂,站在一户人家大门前喘气。
“这,今天这是怎么了,这鸿门宴就不该来,吃没吃上什么,这正题还没说就倒下一个,怎么回事,出来又遇上送殡的,晦气。”
李光地却任由我把他当倚靠的架子,握着我的手里有点潮热,等我的气喘匀了,他才递给我一张白手绢,扶我在胡同口石狮子边坐下,说:“你知道刚才那抬棺材的是什么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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