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红算是这一带的老习俗,稍微讲究点的人家,在女儿满月那天都会存几坛子花雕酒在地窖中,等到出嫁的时候带一些当作陪嫁,剩下的供亲友饮用,能够喝到新嫁娘的女儿红的都是至亲好友,有些规矩严苛的人家。能够喝到女儿红的只有父兄、公爹和夫婿。
林二春纠结了一小下,她也不太确定自己算不算是出嫁了?
严格算起来那也只是见了家长,交换了信物而已,一点习俗礼仪都没有讲过,连一身红嫁衣都没有穿过,也更没有什么女儿红,当然这种东西林家也不曾为她准备过。
而且,现在她甚至连夫婿在做什么都不清楚,就连寻到他、联系上他的途径都断了。
这样也能算吗?
牟识丁见她迟疑,失望的嘟噜道:“胖丫,你这样子还真没劲。”
林二春道:“我是在想我没有女儿红,不然的话,出嫁那天的女儿红……肯定是有你的份。不过,虽然现在没有,我们可以自己酿女儿红啊,回去之后就酿,酿好了就埋在咱们那院子里,等到了那天拿出来喝,我请你!”
说完,又觉得有些心虚,不过,人都有秘密,林二春相信牟识丁也有,这件事也只是她的私事,不提也行,那就等到了她跟童观止走的那一天再拿出来跟牟识丁喝。
牟识丁就道:“你记着这话就好。”
林二春郑重的道:“那是自然,阿牟,咱们认识这么久,一起熬着最穷困潦倒的日子,我虽然没有对你客气过,但是心里早就当你是朋友了,你是我在这个世界里的第一个朋友,也是第一个相信我的人,请你喝女儿红这也叫事?
干脆我们俩一人酿一坛,给你的那一坛子等到日后你成亲的时候拿出来喝,要是我不能见到你成亲……那就等你离开的时候为你践行再喝,以前我听说过读书人有状元酒,庆贺学有所成的,等你离开的时候,我们就提前庆贺,一坛女儿红,一坛状元红,就这么说好了!”
牟识丁目光微微闪动,在眸底深处有情绪涌出来的时候,他垂下了眼帘。等再掀开眼皮,已经看不出丝毫情绪,只道:“好,击掌为盟。”
林二春翻了个白眼:“幼稚,要是违约也不是看击掌的,就是发誓了,也一样能够违约。”
牟识丁不干,非得拉着她击了掌。
林二春见他兴起,又跟他说起东方承朗的事情。
上次的嘉兴之行,发生了很多事情,一些私事不提也罢,但是生意上的事情,林二春觉得还是有必要跟他说清楚,本来在家的时候就该说的,只是这阵子心中牵挂的事情多了,根本就没有想起来,而牟识丁也从没问过,她也不确定牟识丁猜出来多少,这会有时间,又想起来了,索性都说了。
“上次将我们在南湖边碰见的那个贵人是东方承朗,当朝五皇子。”
牟识丁愣了愣。
林二春当他是吃惊,并不怀疑,只道:“上次你也瞧见了,荣绘春想方设法想要嫁给东方承朗,以后五皇子就会是我们的靠山,单论做生意,我觉得他会是个不错的合伙人。”
牟识丁又倒了一杯水喝下,抹了嘴,垂着头沉声道:“那个五皇子也不像是好相处的人,跟这些权贵打交道跟与虎谋皮也差不多了。”
林二春继续道:“我知道,但是我需要一个有力的靠山,能够接触到的最大的人物也就只有东方承朗了,没有别的选择。”
牟识丁道:“你已经决定了,我是没什么意见,反正能赚钱就行,这样也免得有人眼红找茬,至于你是不是有别的考虑……胖丫,我不需要知道,不用告诉我,到时候我总是要回老家的,这一点你一开始就知道,这些大夏人管不了我,你自己把握分寸。”
气氛突然就沉重下来。
林二春点点头应了:“我知道,谢谢你。阿牟……以后一定让你衣锦还乡。”
牟识丁呲了呲牙,道:“衣锦还乡啊,好,我信你,我会衣锦还乡。对了,我还有别的事情要说,被你一打岔给忘了。”
林二春怒目瞪他,谁打岔?
牟识丁道:“今天听刘掌柜说起来这几天这城里还真的发生了不少的事情,童家在城郊有个庄子,前几天起火了,都烧了一大半。”
林二春目光一凝。
牟识丁摇头晃脑道:“也就是烧了点银子,烧死了几个下人,当主子的自然是没事……那个童老爷子都早都回虞山老家去了。”
林二春吁出一口气,童柏年回了虞山镇,她也不用再往童宅跑一趟了。
牟识丁又道:“那天动静闹得挺大的,都出动官兵了,还是荣大公子去帮着报的官,将荣家都惊动了。”他叹道:“这些有钱人真能闹腾,你就别跟着瞎操心了。”
林二春点点头,怔怔的盯着烛光,想不通荣大公子怎么可能会帮童观止呢,上回她离开嘉兴的时候,他们还正在吵架呢!
牟识丁撑着桌子站了起来,“我先回去睡了,明早你记得去找荣小姐。”
林二春跟着他身后,见他还能自己走,也不扶他了,等他回了隔壁房间,就关上了门,睡觉。
牟识丁合上门。一头倒在床上,黑暗里两点眸光晶亮得吓人,像是暗夜里蛰伏的猎豹,直到天色发白,他才拉上被子捂住了脸,蒙头睡去。
第二天一早林二春就精神抖擞的去了如意茶楼。
荣绘春来得时间也刚刚好,并未让林二春久等,只一眼,林二春就发现她的这个合伙人有了很大的变化,她虽然面上施了粉,还是叫林二春看出来她眼底的浅浅青色,那如丝媚眼里透着疲惫,还有几分倔强,比上回所见要刚硬得多,少了几分女子的柔态。
前几次林二春见她,她都是保持着矜持清高的距离感,这一次倒是随意了不少,那个经常跟着她的大丫鬟也被留在雅间外面了。
屋内只剩下她们两人,荣绘春也没有跟先前那么多的弯弯绕绕,一开口就直入正题:“昨天刘掌柜给我送了一些你拿过来的酒,我觉得不错,价钱你还满意么?”
林二春道:“还行。”
荣绘春点点头:“那就好。你找我有什么事?”
林二春本来有些话想要问荣绘春,现在看到她的变化,就觉得不用再多此一问了。
想来她最近应该是不好过的,能够将荣三姑娘为难成这样,大约也就是她的婚事了,那些未出嫁的深闺女子,除了亲事还有什么可操心的?
她猜,这一定还跟东方承朗有关,要是东方承朗没有给荣绘春希望。荣绘春现在见自己不会这么随和,正是因为东方承朗,她才会需要面对家里的压力,倒是跟她眉宇间的疲惫和倔强又对上了,看来她已经做了决定了。
荣绘春这里总算是回到了正途。
将自己的放心建立在荣绘春的疲惫和两难上,林二春心中小小的愧疚了一把,找生意上的事情跟荣绘春扯了起来,一句也不提东方承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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