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轻松,王娇心里却有点沉重。留下来?那明天回连队怎么跟张小可解释?“雨不会一直这样下的。”她笃定地说。
他看她一眼,嘴角似乎扬了一下,“你没在北大荒待过夏天,这里的雨邋遢着呢。有时三天三夜下不完。”
王娇使劲擦着头发,心想就是下十天我一会儿也得走。转头时,看到墙上挂着的雨衣,便说:“你把雨衣借给我吧。”
他语气淡淡:“你借走了,我穿什么。”
“明天我再给你送回来。”顿一下,“谢谢了,我今天必须要回连队。”
他明白潜台词,“怎么,是怕容川知道,还是怕别人说闲话?”
王娇叹口气,用安慰的口吻说:“你想哪儿去了,我是怕张小可着急。我出来一天不回去,她们会以为我被狼吃了。到时候顶着大雨来树林里找我,惊动全连,这个责任我付不起。”
他信了她的话,但也知道那不是她心中全部所想,但他懒得追问,因为追问她也不会说。纪北平有点泄气,对“挽留”无能为力,只得说:“等到中午吧,如果雨小了,你就穿着雨衣走。”
两个人静静坐在床上,谁也不说话,窗外雨声轰隆,像是天漏了。纪北平点起一根烟,烟叶有些潮,点了几次才燃。轻轻吸一口,呼出,白色的烟雾向着王娇的方向慢慢飘去。他看着静默不语的她,就像看一副油画,上面没有艳丽的色彩,很平淡的线条,却让人离不开视线。
“王娇。”
“嗯?”
“……”舔舔微干的嘴唇,他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了那样,问:“你……是和容川好了吗?”
他的声音很低,又被雨声淹没了一大半,但王娇还是听清了。“嗯。”她简单应答,没扭捏。本来嘛,连队里的人都知道了。
纪北平的心里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低低垂下头,毛巾搭在脑袋上,想把自己隔绝在一个独立的世界里,但耳边全是那个温柔的“嗯。”
中午,雨未停,依旧下得很大,雷声轰隆隆。王娇摸摸搭在绳子上的衣服,湿的。袜子也没干,套在脚上一阵凉飕飕。她紧锁眉头,心想此刻回连队还能赶上午饭么?这时,纪北平推门走进来,手里提着一条晒到半干的鱼。
“雨太大,林子里的路不好走,吃完午饭再看看,如果还是这么大,我送你回连队。”说着把做饭的铝锅架好。
“吃什么?”王娇还真饿了。
纪北平回身一指:“那边柜子里有窝头和咸菜,我再煮一条鱼,凑合吃吧。”
“这是什么鱼?”她走过来,蹲在油漆桶边看他忙活。
“不知道,胖头吧。”纪北平把鱼扔进锅里,其实他也不会做饭,平日里都是张强负责,他只负责吃。此刻,他心里很乱,生怕做不好,但表面上尽力保持镇定。两人静静看着锅里的鱼,仿佛它能活了似的。
忽然,纪北平想起来母亲炖鱼时,会往锅里放一些葱段和姜片,他起身去柜子里找了找,结果只在一个破瓦罐里找到一小节干巴巴的姜块,看着似乎没坏,就用清水洗了洗,然后扔进锅里。
过一会儿,水烧开了,一阵又咸又腥的味道飘出来。
王娇皱眉,这个味道与想象中鲜美的鱼汤相去甚远,感觉鱼臭了。抬起头时,袅袅白烟后,纪北平表情也不好,眉头紧锁,小脸巨黑,眼睛里写满“妈的,怎么会这样?”然后,他注意到王娇正看他,脸别到一旁,像是赌气那样说:“这锅没做好,我再给你做一条。”
“那这锅嘞?”
“扔了吧。”说着,站起身,两手一抓锅把就要走。
王娇忙拦住他,“纪北平,浪费粮食可耻,你以为吃一次鱼容易那,连队发你们鱼,是照顾你们看林子辛苦,你就这么随随便便的浪费掉,对得起连长和指导员么。”低头看看躺在锅里的鱼,灰不拉几,惨不忍睹,鱼汤咕噜咕噜,像是药汤子。
“其实……挺好的。”她说。
纪北平却笑了,看出她的言不由衷。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鱼汤,小抿一口尝一尝,五官瞬间扭在一起,心想“好个屁!”没吃过比这味道更差的东西了。但当着王娇的面,他不好意思骂人,想她说挺好就挺好的吧。
不过这条失败的鱼最后还是扔掉了一多半。王娇只吃了几口,因味道古怪,实在吃不下,纪北平则一口没吃,干巴巴嚼着窝窝头。
午饭后,天空突然奇迹般放晴,王娇振臂欢呼一声,纪北平脸色却有点讪讪,端起那一锅臭鱼转身出了屋。重新换好自己的衣服,王娇对正走进来的纪北平感谢道:“衣服我拿回去洗,洗好后再给你送回来。”
“不用了。”纪北平走过来,把摊在床上的衣服随便叠两下重新塞进樟木箱子。从墙上摘下□□,往身后一背,对王娇说:“走吧,我送你回连队。”
“没事,我自己能回去。”王娇不想再麻烦他了。
纪北平却语气淡淡地说,“你别多想,我出门不是只为送你,早中晚各寻一次山林,送你正好看看林子。”
雨后,树林里起了一层浓雾,两人像走在仙境,只脚下泥泞不堪。好几次王娇都差点摔倒,幸亏纪北平眼疾手快及时扶住她,不然王娇非滚成一个泥人。纪北平笑道:“你可真够笨的。”
王娇撇撇嘴,反击一句:“嗯,你好,枪法可准了,两发子弹都打不中一头狼,若真是生死攸关时刻,你这枪法真害人!若是在抗战时期,敌军得把你当战友。”
“王阿娇,你这嘴巴可真够厉害。上辈子属什么的?麻雀?”他斜瞪她一眼。
王娇回瞪一个犀利眼神,“麻雀不敢当,小小一只画眉而已。”
他冷哼:“真能往脸上贴金。”
她也冷哼:“承让承让,浪费了一条好鱼的纪北平同志。”
而后,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话,纪北平似乎生气了,吭哧吭哧只顾埋头往前走。快走出树林时,他忽然像自然自语那样对身后的王娇说:“我不打死那只狼,是因为我原来养过一条狗,狼狗,德国黑背,知道吗,跟狼长得特别像。”
“哈士奇长得才像狼。”王娇说,几滴雨水从树枝落下,打湿了她的头发。
纪北平皱眉,回头看一眼她,纳闷地问:“哈士奇是什么?”
王娇也纳闷,怎么,那时国内还没有人养哈士奇?想了想,简单解释道:“那也是狗,眼睛是蓝色的,灰不拉几的毛很像狼,性格还算温顺,就是有点傻。”
“你也喜欢狗吗?”纪北平笑道。
“喜欢,特别喜欢。”
“以前家里养过?”
“嗯,有过一只京巴。”当然,那是上辈子。
说到京巴,纪北平噗嗤笑了,漆黑眼眸闪闪发亮,认真总结一句:“王阿娇,你这样糊里糊涂的人,也就适合养京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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