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与酒_棠栗【完结】(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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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又不是狗,哪能用刨呢?”瞿耀笑着反驳了一句,宋朗两手捧着他的脸颊,揉了揉,居然也笑了。不大的土坑里露出一截翡翠匣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似乎在提醒这两个傻瓜,正事要紧。

  “估计就是它了!”瞿耀掂量着新鲜出土的翠匣,十分激动,“陈三年有救了,我也不用怕被晔晔扒皮啦!”

  “傻瓜。”宋朗轻叹,便由着他高兴去了。

  宋夫人听闻他们这就要走,心里很是惆怅,她的儿子和儿媳才刚回来,还没说上几句话呢,便又要分别了。

  宋瑛倒是一脸平静,摆摆手:“干粮备好了,完事后,有空回来看看。”

  “嗯。”宋朗怀有歉意,他自小好强,心怀远志,便在年年岁岁中将父母恩情淡薄了,想来也算是未尽孝道,等这件事结束,就带着瞿耀回来定居,瓜田李下,热酒温茶,弥补一下这么长时间来的遗憾吧。

  两人与父母道别之后,便顺着浩荡的清江水,直下淮南。

  陈三年的情况很糟糕,气息十分微弱,令人担忧不已。刘歆晔寸步不离地守着他,满眼憔悴。念光一直和刘昭几个孩子呆在一起,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那位叔叔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刘昭给这个新来的弟弟送了一缸新鲜的鱼苗,“给你,看看它,心情会好一点的。”

  “谢谢你。”念光没有叫他哥哥,生疏,还是太生疏了。

  刘昭见他仍然闷闷不乐,淡淡的眉峰微蹙,走过去,附耳低声道:“我爹去请我外祖公了,别担心,他老人家可厉害了,我小叔就是他救回来的。”

  念光惊讶地看着他,刘昭抿着嘴,微微点了个头,那澄澈的眼睛似乎在告诉自己,这是真的,相信我。

  念光垂下眼帘,轻轻“嗯”了一声。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刘昭的外祖公,竟然就是魏书海的恩师,当朝大儒徐漱怀。刘歆晔愣怔着,儒门常言,敬鬼神而远之,如今这情况,又算是什么呢?

  徐漱怀拄着拐杖,他已经八十高寿了,身体硬朗,白须飘飘,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徐霖贞搀着他,柔声道:“祖父,您慢些。”

  “好。”徐漱怀没有过多地表示,刘玉恭敬地垂首行礼,一改往日暴躁的形象。那些晚一辈的自然也不敢怠慢,除了毫无意识的陈三年。

  “很危险。”老人家只扫了一眼,便淡淡地吐出这么一句话,“将那黄花梨木的箱子抬进来吧。”

  “好。”刘彰手一挥,几个家丁便合力将那捆着条条锁链的大箱子抬了进来。四面皆刻着百鬼,一个提着灯、白虎覆面的黑衣人走在最前头,花纹繁琐精致,困着里面即将灰飞烟灭的恶灵。

  “里面是照云?”刘歆晔蹙眉,刘彰点头道:“嗯。”

  一屋子的人都选择了沉默,是是非非似乎不再那么重要,谁都不是完全正确的,谁都不是完全错误的,若真要追究,恐怕最开始的那一步,就注定了这一天纠结的结局。

  陈三年忽然咳嗽了几声,仍然紧闭着双眼,没有醒来的迹象。刘歆晔坐在床边,握住他的手,冰凉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温暖。他心头一痛,红了眼眶。

  刘彰打开箱子,一团淡色的黑雾飘了出来,勉勉强强成了人形,看不清楚脸面。他含混不清地叫了一声:“哥哥。”

  怯怯的,像个孩子。

  刘彰哄道:“照云,陈先生的情况,你知道原因吗?”

  “知道。”那团黑影平静地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我干的。”

  尽管已经猜到这样的答案,刘歆晔还是无法接受:“为什么?”

  “能为什么?”刘照云冷笑,徐漱怀手里的拐杖重重地叩击着地面,震得他浑身发抖。这个老人在警告他,不可放肆。

  “我不甘心。”刘照云哆嗦着,声音里的寒气却一分未减,“我想见见光儿,就最后一次,我要见他,见了他,我就放过悯之。”

  刘歆晔沉默着,他看向陈三年苍白的脸,拿不定主意。

  “该来的总会来,殿下就算现在不知道,将来也总会知道的。”徐漱怀娓娓劝道,“何况,您应当对他有信心。”

  刘歆晔一怔,想起那天儿子对自己说过的话,心中稍有宽慰。刘彰便命人去请他们的小殿下,不曾料到,自己的孩子也进来了。刘昭束着发,一身利落的劲装,神情凝重地站到屋子的一个角落里,这让他的父亲很好奇。

  “昭儿,你怎么这副打扮?”刘彰微微俯下身,低声问着,刘昭眨眨眼,很轻很郑重的回答道:“弟弟说他有点害怕,我得保护他。”

  “哦哦。”刘彰豁然,刘昭点头道:“嗯,没事的,我带了点好东西。”

  “傻儿子。”刘彰抚着他的头顶,轻轻笑了。

  念光走到刘歆晔身边,唤了一声:“爹,您找我?”

  “你照云叔叔有话和你说。”刘歆晔拉着他,“别靠太近,就在这儿说说就行了。”

  “嗯。”念光的脸色并不好看,他也有很多心事,而踏进屋子,看见那团黑影的那一刻开始,他的心就更沉了。

  “照云叔叔。”念光低着头,平静地问了好。

  刘照云很不甘心,语气里夹杂着显而易见的愤怒:“我不是你叔叔,我是——”

  “我知道。”念光打断了他的话,这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我知道你是谁,你不用刻意强调的。”

  小小的少年抬起头来,眼神已不再像从前那样澄澈,带了点复杂的难以言说的感情:“到此为止吧,求您了,好吗?”

  “为什么?”刘照云很困惑,很压抑,他不懂。

  念光淡淡地说道:“不为什么。”

  刘照云的脸逐渐清晰起来,仍是去世前那意气风发的样子,他似是在哀求:“那你叫我一声爹爹,好吗?你看我俩,长得多像啊。”

  念光望着他,背过双手,挺了挺腰板,所有人都料想不到他会做怎样的回答。

  “我记得你给我讲过的故事。”

  这是小少年开口所说的第一句话。

  可他说完,却迟迟没有下一句,他咬着嘴唇,思量着,呼吸微重,好像有点紧张。

  “可我认为,那个叔叔去渝州,应该不单单是为了谋一份差事,为了见到心爱的姑娘。他应该也有过兼济天下的抱负,应该也有过为生民立命的理想,他在那天死去了,也许,也许——”

  念光有些颤抖,他不知道自己这么说对不对,不知道会招来怎样的结果,可他必须表态,就算语无伦次,也盼望着能够传达自己的想法。

  “也许他躺在江底的时候,看到人们安居乐业,心里也是高兴的,也是开心的。当他的孩子长大了,路过那一片浩荡的清江水,看到那些竞相扬帆起航的船只,也会记得他所付出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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