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几个官兵要送的,乃是一群老弱妇孺,共七人。
走了两个多月,他们到的地方也越来越偏,越来越荒,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好几个晚上,都只能露宿野外。
这宿着宿着,官兵们就发觉,队伍后面跟了一个东西。
之所以称它为“东西”,是因为这东西白天不来,可当夜晚降临,总会悄无声息地出现。它披头散发,弯腰驼背,嘴里似乎还在咀嚼着什么,一步一步跟着他们,永远不知疲倦。
第一天,那东西离他们至少有三十丈。
第二天,那东西就距他们二十五丈。
第三天,变成了二十丈。
第四天,
第五天,
……
……
它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到得最后,官兵们几乎可以听到它黏呼呼的咀嚼声。
怎么办?
官兵们不敢想象,如果、如果被它追到,他们会发生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年长的官兵突然出声,让一个犯人脱去外衣。犯人不明所以,想拒绝,可在官兵鞭子的威胁下,只能照做。
得到外衣,官兵连忙将其叠好,放到地上。
做完这一切,他就听到了那恐怖的咀嚼声从队伍身后传来。吧唧吧唧,这次,近在咫尺。
官兵们赶紧带着犯人们狂奔。无意间回头,却发现那东西停在了原地,并没追过来。
官兵们看到,那东西从地上捡起了犯人的外衣,嗅了嗅,然后,颤颤伸手,将那外衣一点一点套在了自己身上……
隔天,那个失去外衣的犯人,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篝火噼里啪啦,照得众人脸上黑一阵红一阵。
独手翁舒了口气,道:“民间的说法,衣物都有主人的生气,因此不能随便给他人。年长的官兵眼瞧那东西盯上了他们,只好献出一个活祭品,这才得以躲过一劫。大家觉得——这故事怎么样?”
“倒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黑衣男子如实道。
“哈哈哈哈。”独手翁大笑,“公子讲的故事如同公子的人,高屋建瓴,不可亵渎,像从书里走下来的。老夫讲的是民间的传说,自然接地气了些,让公子见笑。”
“不敢。”
独手翁瞟一眼洞外,那里秋雨绵绵,依然未有停的迹象。
见此,周令祎开口:“……既然这样,那我也来一个吧。”
众人同时看向他。
周令祎组织了一会儿语言,“我这故事,跟一个孩子有关……”
孩子八岁,是家中老幺,上头还有三个姐姐。
这是一个无比糟糕的家庭,大姐嫁了个游手好闲的混混,二姐跟同村女打架,被对方用剪子划伤了脸,从此不敢出门。爹呢,因为日子过的不如意,整天殴打妻子。奶奶更是因为多年媳妇熬成婆,将年轻时所有的不满都发泄到了儿媳身上。
繁重的家务,闹心的子女,无能的丈夫,恶毒的婆婆……
终于,孩子的娘被压垮了。
这一日,孩子回家偷钱,想买糖吃。路过娘房间的时候,看到里面人影一晃,孩子一惊,连忙躲到了墙角。
那是娘的影子,可娘在干什么?
孩子看到人影抛出了一条绳子,挂到了房檐上。看到人影取出了一个圆凳,缓缓踏了上去。人影双手握住绳圈,停在了那里。
她好像在犹豫。
孩子从墙角站了起来,死死盯着娘的手。
忽然,孩子看到娘的影子旁边,又出现了一个影子。这个影子只有上半身,似乎是个女人,孩子看到“她”凑到娘的耳边,喋喋不休地说起了话。
“活着没用……死吧……死吧……”
“就这样死吧……一了百了……”
娘不犹豫了,垫脚,将脖子送到了绳圈里。
孩子傻住了。
好久好久。
身后突然响起奶奶的惊呼,孩子回头,看到奶奶尖叫着冲向房间,一把推开门。屋内,娘悬挂的身体一晃一晃,宛如褪了色的灯笼。
孩子的爹来了,姐姐也来了,一家人又是救人,又是哀嚎,折腾了半宿,终于把孩子的娘给救了回来。
可从那以后,孩子却再也不敢跟娘待在一起。
为什么?
因为,孩子记得,“娘”醒后,曾趁着其他人不在,笑眯眯地问他:“我怂恿她去死的时候,是不是被你瞧见了?”
世人总会劝诫人们不要存死念,一方面是因为善良,一方面却是因为,存死念,容易招来恶鬼……替你身。
听到这里,浅也咽咽口水,悄悄往篝火凑了凑。
却听这时,一阵风吹来,呜呜呼呼,吹起了她的长发,也吹弱了面前的火焰。
有人低声说了一句“雨停了。”
众人回头,但见,幽幽山色,大雨初歇,点点嫩芽破土而出,已是拂晓晨曦间。
第127章 第24章:爱你几许(四)
雨停了。
那接下来——要怎么做?
独手翁和手下一起看向黑衣男子。有沉不住气的,又摸上了自己的刀,如果、如果他……
“故事还没听够,这雨就停了。”黑衣男子颇有些遗憾,捋了捋衣袍,利落起身。
随着他这个动作,独手翁和手下立马警惕起来。
只听他叹息道:“原本,我还想再听听这位姑娘的故事。现在看来,是没有机会了……”
刷刷刷,所有人的视线又都看向了被他点名的浅也。
浅也抬头,对上他的眼睛。
火苗一簇簇的,倒映在两人的瞳孔,他们望着彼此,眼中均无波澜。
还是她先别开了眼。
与此同时,旁边一直寡言的穆夜突然伸手,温热的手掌轻轻覆盖住她的,仿佛在安抚,又仿佛在宣示着什么。
黑衣男子的眼中漆黑一片。很快,他笑了笑,转身,拿起洞口的伞,“既然雨停,那我也该走了。各位,咱们青山绿水,江湖再见。”
说罢,竟真的走向洞外。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独手翁最后的疑心病发作了,“……公子!”
他一下子停住了脚步。
“你说自己是途经此地,才逢大雨……”独手翁走到洞口,笑道,“老夫便好奇一问,你到底是出来干什么的,竟会路过这个地方?”
“啊,别误会,别误会,老夫没别的意思。”独手翁把话说的滴水不漏,“只是觉得,大家相识一场,公子若哪里需要帮忙,尽管提,能帮的老夫一定帮。”
“是么?”他回头,面向独手翁。
后者热情地点点头,试探道,“所以……”你来这儿干什么?
他并没有马上回答。
突然间的沉默,似乎是想强调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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