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问题是,自家兵少,又不得不另寻他策。对上教匪,谁心里都没有底——夏偏将的脑袋还在二里地外挂着呢,再照老样子办,恐怕这就是前车之鉴了。
然而用什么办法呢?用兵最讲究的是因地制宜,因势而变,校尉们显然还没有达到这个水平。
吵了一阵儿,终于定了一个调子——将西门和北门给封起来,其余两门还是照旧,征用砖石倒是可以,拿过来堆到城墙上方便使用。
这是一个折衷的法子,可谁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江先生又说了对教匪引水灌城的担忧,邬州加深拓宽了护城河,一时半会儿不担心有人挖个地道什么的。但是如果引水灌城,江先生对此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寄希望于校尉们。
校尉们也是没有办法的,城在这里,又不能跑!开城门主动空袭看似办法很好,却无人敢做。兵太少了,很难成功,一旦失败,就等于将邬州城拱手让给教匪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们能肯定教匪最后必败,朝廷也不是吃素的——邬州城墙修得好、护城河挖得也深,仿佛早就预料有今天似的。
事已至此,程素素与江先生也无话可说、无计可施了。战争,哪有那么容易呢?硬扛吧。
当夜,程素素便约见了城中士绅。借墙也不能将那只有四面墙的人家拆成只剩三面,给贼行方便。还是得找这些家里墙院多的,拆它一两堵不算事儿的。程素素也以身作则,先拆了自家一面墙。
此时谁也不矫情了,拆就拆吧,教匪在外面赶着百姓攻城的事大家都知道了,谁也不想城破之后变成教匪的肉盾。工匠们也连夜赶工,到第二天清晨,两个门洞已堵了一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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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依旧是个晴天,倒让“引水灌城”的忧虑减轻了不少。
天晴了,教匪似乎也来了精神了,再次驱赶肉盾攻城。看这模样,好像又多了一些肉盾。校尉们情知这已是最好的情况了,如果王经等人没有提前出城疏散百姓,现在肉盾的尸体能将护城河也填满,还能剩下乌泱泱一片。
倒是教匪依稀仿佛没有变得更多。这一点,校尉们也不敢掉以轻心。
这是艰苦的一天,土城修筑的时候,原是想作邬州的护翼,如今却不幸资敌了。疏散的时候,是以撤人为主,留下可用的物资比兵营要丰富得多。
圆光在土城里找到了不少可用的东西,改装了粮车作掩护运人、运土方,生生将护城河填得浅了。他没有什么忌讳,土方、碎石、柴草木料乃至于尸骸,都能往里面扔。昨日是驱赶肉盾冒死直冲城门那里填了一小段,今天护城河被填的面积扩大了。
最令城上意想不到的是,圆光突然有了攻城的有力器械。无论是大型的弩机还是撞车,都让他找出了几个来。虽看起来不多,却足够让城里心惊胆战了。
程素素在后方做调度,拖了江先生师生俩,又有衙内诸人奔走,统计了青壮,随时准备上城墙去。此外还要准备白布,这是无可避免的事情,打仗是没有不死人的,凡亲属在城内的兵士阵亡,她都给丧家拨两匹白布办丧事,多了也没有——此时也没人会讲究大操大办了。
也不再讲什么没有主官回来不能动府库了,能调动的资源,都动了起来。
第二日上,最大的坏消息是圆光手上有了更多的攻城器械,而最大的损失无过于折了两个校尉。因圆光先前没有展示他有这些器械,校尉们准备不足,用两个校尉的性命换得了知圆光有器械的消息。其余士卒死伤者更多。
夏偏将阵亡,留下的校尉本就不多,死了两个,校尉们再也无人轮替了。
好消息是,城没有破,天黑之后教匪也退后了。或许是出于习惯,剩余的校尉又聚到了府衙里来商讨。用张校尉的话说便是:“好在砌死了两个门,咱们几个分一分,还能应付得过来。”
他们就剩仨人,一个看一个门,剩下那一个看两堵墙。夏偏将手下校尉不算少,跟他出城战死了好几个,留着看家的就这几个了。
直到此时,程素素才发现了一个相当可怕的问题:“他妈的城里没个主将!我说怎么不对头呢?!你们没个把总的方略啊!!!”
卧槽!真的是啊……
夏偏将本该有个副手的,他离开了副手顶上,事有不巧,这副职出了缺,新人还没到。有主将在时,谁也不关心这个副职缺不缺的——除了瞄准这个位子的人。教匪来了,同心协力,竟将这茬给抛在脑后了。这般公而忘私,以致于误了公务的……程素素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校尉们一脸懵逼,都没留意这位娘子骂了脏话,一点三字经,在兵痞们眼里也算不得脏话了。
于是公推了张校尉做头领。
张校尉赶鸭子上驾,摸摸后脑勺,咧出一个憨笑来:“咱都忘了呀。”
余下两个校尉骂道:“老张你笑个屁啊?!快点拿个办法来。”
有啥办法啊?照旧守城呗……
江先生却有话说:“还有一件旧事。”
张校尉问道:“什么事?”
“剩下两个门,也堵上了吧。连夜砌墙得了。”
张校尉严肃了起来:“哪怕砖石够了,也不能不给自己留活路呀。”
江先生低声道:“听说,教匪又抓了百姓来做肉盾了。一日多似一日,一日惨似一日。再过些时日,你能忍得住不想开门救几个进来?一旦开了门,邬州城内可有几万人的性命。今天,已经不能再不伤百姓了吧?”
昨天还能等百姓走近了再远程打击后面的教匪,今天情势急迫,已经无法顾及肉盾们的生命了。
三校尉都沉默了,面对教匪,你绝不会担心自己看惯了生死而麻木,他们永远能够刺激你的观感让你难受。
程素素道:“还是……留一个吧。”
江先生想了想道:“也行,留一生门……唉……”
张校尉也无话讲,论起统筹来,他还不如程素素呢。程素素对他讲,已将城内百姓组织起来,青壮、健妇、郎中等都分作几班,分以左、右臂缚布条作区分,布条分作几色,青班、黑班、绿班……等等,各司其职。又将城内道路,尤其是通往城墙上的道路作了规划,只许靠右行走,免得上下城墙互相冲撞。再是将已空了的库房改作临时的医馆,仓库通风干燥,很适宜做这个用处。
诸如此类。
张校尉听得目瞪口呆:“便是京中禁军操练,也不过如此了吧?”其时军中也有种种分工,不过像程素素这样一个内宅妇人,匆忙之间连城里百姓等等都做了指令的,也是罕见的。故尔张校尉给了程素素一个很高的评价。
程素素道:“哪比得上行伍间令行禁止呢?不过如此罢了。说与您好支使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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