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程素素就将高英叫到了自己车上。
与谢麟同行的,除了家眷、下属、返乡灾民,尚有一些先期探路的商人,其中就包括了高英。程素素对要不要带上高英一起走是有些犹豫的,只要她发了话,以高英的性子是必会跟着走的,但是不能保证是不是高英自愿的,是以程素素并没有主动提。
高英却主动提起要跟随程素素一道离开邬州的:“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妾倒喜欢四处散心。”
程素素道:“你可想好了,毕竟家乡。这次任期当不会长,到时候我们多半会另有去处,你再回邬州可就耽误年载了。你要想留下,我给你引见王家娘子。”高英现在的生意做得不算很大,但在邬州也是立稳了脚跟,离开经营得不错的地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高英道:“高家分了宗,妾与母亲都跟着弟弟,弟弟在哪里,我们一家人就在哪里。他留在邬州也没有出息,当然要跟着先生走。”本来就打算好了跟着谢家混的,才起步,岂有离开的道理?
程素素不再反对。高英将邬州的产业打点好,带上母亲一同上路了。
一路上,高英也在思索能做些什么,跑北面榷场的话,现在就要开始准备货物了。别的买卖呢,要说粮食也行,就是本钱仍旧不够丰富……
程素素唤了她去,她便将自己的想法一一说了。
程素素道:“那个不急,你就没有想过,这样总是自己东奔西跑的不太像样子么?”
“娘子的意思是?”
程素素缓缓地道:“我的意思是,行商坐贾。”
“是有这个分别,不过坐贾也不是死守着一地的。妾家中便有铺面,也断不了亲自跑榷场。”
“知道,”程素素点点头,“若是做大些呢?”
“还请娘子示下。”
“那边遭了灾,想要一样东西翻出暴利眼下是没有买账的了,只有将摊子铺得大一些了。就算是自家行走倒卖,也要多几个分号。譬如甲地有老店,乙地有分号,甲地缺粮,乙地谷贱……先探探各州县的情形,有什么出产,有什么需求,风俗如何,气候变化将会缺什么、盛产什么。再有,各州县官长家眷的喜好、他们的手伸到哪里……”
高英想了一回,问道:“商人本就是为了互通有无。娘子的意思,妾还是不太明白。”
此时的有经验的商人做的运营已经比较成熟了,照搬后世的公司经营,一则程素素自己也不精通,二则还有个水土不服的问题。程素素要将摊子铺得大一些,薄利多销只是借口,目的是为了织一张消息网。行商坐贾都要做,尤其是坐贾,也会向行商渗透,这是必然的,那好,以坐贾为中心,向外辐射。
利用商人身份作掩饰刺探情报,这手段不新鲜,不过现在不能跟高英挑明。解释起来就要费点口舌,说得含糊不清。
程素素道:“我看许多人做买卖,只做一样,代代相传,熟知内情。有利也有弊,利在做熟了不易出错,弊在一旦这门生意出了偏差,便没有退路。不如路子广一些的好。买卖想要做好,消息必须灵通。譬如去年你说路上干旱,就要先存粮来年再卖。现在要将这些做得更精细,不用灵光一闪,而是时时留意,专有人做这个。”
高英一点就通:“原来如此。”心道,娘子的志向不小啊!虽然一个官家娘子关心经商有些奇怪,不过高英喜欢。通过程素素的描述,高英明白程素素不止是出本钱让她跑腿,赚点脂粉钱而已。
高英道:“这又像是经营货栈了。也不全是,货栈不是过建库房给来往商人租来存货,这是既买也卖,也存?且不是在一地设货栈,这摊子确实有些大了。妾要好好想一想,恐怕不是一时能做好的。娘子若要急着见效,还是要请教王翁的。”
程素素挑挑眉:“你先做。”
高英心道,这是要抬举我?不过王瑱家业也大,年纪也不小,确不易驯服。点头答应:“娘子若没有旁的吩咐,妾这便去想。”高英也想自家底气足一点,份量重一点,这样即便谢麟高升,投到门下的商人很多,自己也能占一席之地不被轻视。
程素素捏出一张纸来:“这样,这几处先设点。这几处州县的灾民也有随行者,派个去探探口风。尤其要记着问,他们先前的官长,都做过什么,这是事无巨细哪怕与买卖无关的也必要告诉我的,咱们不要再踩到坑里。”
高英心道,到底是官宦人家出身,同一件事,她想的就是与咱不大一样,也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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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拖带了许多灾民,行进就不快,高英做事效率又高,派了得力的伙计,往哪个人堆里一蹲,掏个窝头一掰,分与身边的人,两人一道吃一道聊,就聊出许多情况来。
高英每天连夜整理这些讯息,第二天早上便拿给程素素过目。虽有程素素指示,伙计还是更关心赚钱的事情,往往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哪样东西便宜,哪位当地商人做过什么样的买卖赚了大钱等等。总算有高英重视,且灾民家园在望不再压抑,提到原先的官长一肚子气不吐不快,积累下来也有不少的黑料。
程素素将这些材料拢一拢,拣了其中几份,命人请了李巽过来说话。
程、李通家之好,程素素见到李巽便叫一声:“四哥。”
李巽问道:“这是有什么事不好同妹夫说,要我传话?”
“不干他的事,是一笔我出嫁前的旧账,还是不要让他知道了。”
“哦?”
程素素将手中几页纸给了李巽:“四哥先看这个。”
李巽皱眉,上面写的是某县令徐某,买来伎乐不数日便转手送往京城。又有某通判余某,如何盘剥百姓、敲诈商户,本以为将被参革职,却安然无恙。诸如此类。
李巽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程素素道:“人多口杂,何况这里这么多的人。这些祸国殃民的东西,居然就这样身死账销了。想得美!这只是开胃菜,等到了地方,还会有更多。”
“这与旧账有什么关系?”
“四哥且看看,有没有老倒霉的人,或者能与那个老煤球扯上干系的。”
李巽顿了一顿,才将这绰号与梅丞相联系了起来:“你这也太异想天开了吧?”
“你妹夫多少道奏疏上去,要是与老相公有牵连的,早就老实收手了。我在京里协理家务,没见过这些孝敬。我想伯父门生也不至于这么蠢吧?”
“那不能够!”
程素素赞同地说:“那是当然的啦!这些倒霉蛋加起来数得上名号的得有二、三十,多是野生没靠山的,这些我给剔出去了,剩下的是有可疑之处的,我都列上了。我就不信,没有一个与老煤球没有丁点干系。捕风捉影,谁不会?大理寺狱,我是白进的?我大师伯是白死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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