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说哭五个主审官的,岂是凡人?”程素素躺在美人榻上晒太阳,悠闲地评论这次不成功的思想政治教育。
皇帝与丞相们密议,程犀等人被放了出来。程犀回到家里,将朝上的事情与妹妹一讲,低声问道:“幺妹,初心在否?”
程素素咯咯一笑,心道,皇帝这个样子,倒像是个活人了。至于初心——
“难道我对你讲那些话的时候,不知道世上有这些事吗?”
程犀点头道:“不错,正因如此,我辈才更该努力。只是我看诸多前辈、同年,心中也恐惧得厉害。都读圣贤书,亦明大义。然而……”
“然而都是凡人,都会有凡心。”
“是。”
程素素忽然道:“大哥,我倒有一个主意,不管祁夬如何,大哥或许可以得到转机。”
“嗯?”
“我也不知道这办法好不好,大哥顶好问问李丞相。若是,我是说,若是最后一场殿试,由天子主持,凡进士,皆是天子门生,如何?若是,取中进士之后,不即授官,而令其再考一次,择其优者入翰林院,选朝廷重臣、大儒,授课两年,再授官职,如何?”
这些都是程素素知道的,“后世”的一些成规。虽然科举制后来被废除的,但是,在这个时代,这些制度,至少不算胡闹吧?若是不可行,有李丞相把关,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程犀眼睛一亮:“妙!如此……”
“也避不了党争,只要人有私心,就会有争斗。不过是安陛下之心罢了。”
程犀道:“你哥又不是迂腐的傻子,以为一策可定天下。不过这样,倒确实可以让许多有志之士,仕途不致太受波折。”
程素素心道,难!我这主意,是为了你的。你出这主意,必得皇帝的喜欢,仅此而已。真该谢谢祁夬,要不是他今天神来之笔,我还想不起这事儿来呢。
程犀兴冲冲地道:“我这便具本。”
程素素道:“且慢,你写好了奏本,先不要递上去,听那意思,还要再会审祁夬?大哥问问李丞相,若是合适,那时候再递上去。”
程犀毫不犹豫地道:“好。”
“咦?”
“你哥真不是迂腐的傻子!”
程犀甚至连对祁夬要说的话,都想好了。与祁夬的再次见面也来得极快,就在次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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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位丞相,夜宿宫城,与皇帝挑灯密议到深夜。一致以为:此事不能再拖,拖得越久,祁夬说的话在这些官场菜鸟心里的影响就会越大,毒草的种子,必须要它没的发芽之前就剜掉。
第二天,皇帝双眼通红,再次将众人召到德庆宫。昨夜,他被五位丞相教会了一个道理——别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祁夬倒是睡得很好,悠闲自得地向皇帝问好:“陛下,还不死心?臣何德何能,令五相齐出?如何?想好要怎么颠倒黑白,将臣昨日所说的事实,都颠倒了吗?”
皇帝捶桌!他对老婆都没有对祁夬这么好!也就对太子能超过祁夬了!
“狼心狗肺!”
“嗯,陛下之臣。”
程犀便在此时排众而出:“陛下,臣有本奏。”
李丞相错愕:“你出来做什么?!”不是让礼部尚书教过你,不要说话的吗?
“咦?”祁夬笑吟吟地,“你要说什么呀?”
程犀从容奏来:“臣请陛下,亲自主持殿试,此后进士,皆为天子门生。再请整顿翰林院,以博学鸿儒教授新科进士,以两年为期,课业合格者,再行授官……”
祁夬愣住了,皇帝大喜:“妙!以后,朕做他们的靠山!不是所有的人,都如你一般狼心狗肺!”
祁夬问程犀:“你想好了?”
程犀道:“不论我在水里还是在岸上,总是不愿看到别人落水的。”
祁夬悠悠地道:“你这是市恩于士人,陛下是答应你,还是不答应呢?答应了,功劳也是你的,不答应,啊,陛下是坏人。哎哟,丞相们、座师们,要从陛下手里抢学生啦。谁做翰林院的掌院学士呢?”
作者有话要说:
祁夬:人生是一场赛跑,有的人一出生就空降在了终点。
皇帝:……
祁老师吊打全场。
第37章 兄婚在即
“胸中不正,则眸子眊焉。”孟夫子讲这话的时候, 大约是没有见过祁夬。祁夬的目光轻盈明澈, 仿佛一条浅底的溪流。程犀看着这双眼睛, 颇觉不可思议。
他两个四目相对, 皇帝如坐针毡, 双手撑着御案。他想说,他才不是祁夬说的那样多疑,他要真是多疑, 能容祁夬坐大吗?他并没有怀疑程犀, 程犀这个建议很好, 他是要纳谏的。
然而, 谢丞相一声咳嗽, 其余四位丞相一齐盯着他:请圣上闭嘴。
昨夜,五位丞相花了一个时辰的时间, 也没有能让皇帝转过这个弯儿来。一气之下,丞相们给皇帝下了最后通牒:原本祁夬按律处置这事儿就算完了, 您非要让他忏悔。丞相们不得不将新官员召过来, 又因您必要在上面坐着,丞相们简单粗暴的声讨之策没办法施展, 弄得国家这几年新选的俊材被祁夬一通祸害。
现在再简单粗暴地定他的罪, 已经不能解决问题了。不能在大义之外的道理上讲过他, 这几年新选的人材,要废掉一大半了。大家被您的任性弄得下不来台,您要再多嘴, 我们辞职,您自己收拾这个烂摊子吧!
皇帝委委屈屈地答应了。
方才他一时激动,插了一小口,丞相们已经警觉了。现在他还要再说话,丞相们的眼刀顿时削了过来。
皇帝憋屈地坐了回去。
祁夬微哂,问程犀:“你怎么说?还要学你的祖父?”
“赤诚之心,天然生就,不用学,”程犀毫不畏惧地回望祁夬,“阁下危言耸听、蛊惑人心者,诈术而已。有人托我问您一句话——‘一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是怎么有脸把自己说成是寒风里瑟瑟发抖的清纯小白菊的?’”
这句话刁毒刻薄,却又有趣得紧,满殿压抑的氛围之下,忧心前程的科场后辈们居然被逗得发出短促的轻笑。
燕丞相不客气地大笑:“程犀,谁让你问的?”
程犀一躬身:“其实还有几句话,‘二十岁做探花,四十岁掌吏部,哪个瞎了狗眼的说他受欺负了?也来欺负欺负我好了嘛,求欺负!’、‘当吏部尚书好有十年了吧?这些升迁上的事儿,不都是他在管吗?你们受压抑,不是他的错吗?’、‘不就是,我没当上丞相,肯定不能承认是我蠢,我得说都是你们的错吗?’、晚辈一想,还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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