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昭却是忽地站起身,蹙眉向外看去:“父皇,荣儿在哭,他不是爱哭的孩子,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我得去看看……”他功力深厚,耳聪目明,听得比卫夙更分明。
脚步声和哭喊声越来越近,卫昭再也按捺不住,转身冲了出去,留下皇帝在他身后瞪着眼睛。
“爹爹,救命啊,有人要杀我,爹爹,你快救我,呜呜……”为了彻底激起卫昭的保护yù,卫崇荣算是豁了出去,里子面子,通通都不要了。
卫昭看到卫崇荣,也是傻眼了,忙问道:“荣儿,发生什么事了?谁要杀你,你把话说清楚!”
大冬天的,他儿子就穿着一身湿透的单衣,脸蛋和双手冻得通红,头发上还挂着冰渣子,到底是哪个混蛋下的手,被他知道了,灭了他全家算是从轻发落。
卫崇荣瑟瑟发抖,用颤音回答道:“是、是两个我不认识的小、小公公,他、他们把我扔、扔到水里,阿嚏……”
卫夙不知何时也来到外面屋子,不冷不热的声音轻轻飘来:“现在是问话的时候吗,还不让人给他洗澡、换衣服……”卫夙不是心疼孙儿,他是怕卫崇荣生病了,卫昭会急得上火。
卫昭顿悟,一边扯下卫崇荣身上的湿衣服,用小宫女刚送来的棉被把他裹起来,一边吩咐人准备热水、姜汤,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还要传太医,可不能把儿子给他冻病了。
卫昭火急火燎,闹得周围人跟着手忙脚乱,好容易把卫崇荣安顿好,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
卫崇荣换了衣服,抱着手炉坐在榻上,身上披着卫昭从卫夙那里打劫来的火狐披风,又刚刚喝了一大碗姜汤,热得差点出汗。
卫昭直到太医说了无碍,才重新问卫崇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卫崇荣如实回答,绝不加油添醋,说完亮出了一直紧握在手里的腰牌。
“苏公公!哪个苏公公?”卫昭猛地拍了下桌子,杀人灭口就算了,还敢在下手的时候报出姓名,真当他好欺负是不是。
卫崇荣摇头,无辜道:“不知道,我就听到这一句。”他当然知道苏公公就是苏文,可他不能说啊,说了不符合他的人设。
卫夙和卫昭的脸色同时变得很难看,这是上林苑,皇家的别宫,就有人敢谋害皇孙的xing命,有没有王法了。
卫昭爱子如命自不用说,卫夙虽然不待见卫崇荣,可他自己冷待就是了,绝不容许旁人怠慢他,更不要说害他,当即命人传话,严查此事,势必查个水落石出。
发生这样的事,卫夙也不qiáng留卫昭了,让他带着卫崇荣回去,调查真凶的事,他自会让人去做。
抱着卫崇荣回到骀dàng宫,卫昭把宫人打发出去,重新问了一遍卫崇荣事qíng的经过。
卫崇荣回忆了下,从头开始细说,跟他在林光宫的说法,并无出入。
只是卫昭的脸色,越发yīn沉地难看,卫崇荣困惑地眨眨眼,不明白他在气什么,卫夙不是已经让人去查了么。
卫昭直直看着卫崇荣,半晌方沉声道:“荣儿,那两个小太监拿住你的时候,你真的挣不开?”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
卫崇荣不敢撒谎,只得点头:“也许可以,我没试过。”他从步伐能判断出来,两个小太监都是没有武功的,他要挣开他们的束缚,机会绝对是有的,可他没有这样做。
“你为何不做尝试?”卫昭眼中的怒火,明显燃得更旺了。夏天也就罢了,这是寒冬腊月,水xing再好的人,突然下水也难保不出意外,这孩子的胆子,大得有点过分了,必须严加敲打。
卫崇荣想了想,掰不出合适的借口,只好实话实说:“那里很偏僻,旁边没人,我自己挣开了,岂不是没有证据?”他又不是没在冬天洗过冷水澡,把事qíng坐实了多好。
卫昭更生气了,恨恨道:“你就不怕在水里出点什么事?”卫崇荣或许不怕,他现在回想起来,都是后怕不已。
卫崇荣摇头,坦然道:“我到处逛了很久,已经活动开了,昆明池的水也不深,冬天水里没有水糙,不会有事的。”
卫昭气得不想跟他说活,沉默片刻怒吼道:“以后没得我的允许,你不准轻举妄动,听到没有?”
卫崇荣既不点头,也不说话,他不想欺骗卫昭,可是这件事,他真的不能答应。
卫昭深吸口气,挑眉道:“你以为事qíng坐实了就管用,有那个腰牌在,两个小太监估计跑不掉,可是苏文,他大可说自己是被人陷害的,你根本没有证据。”
卫崇荣闻言大喜,问道:“爹爹,你知道苏公公是谁?”
卫昭翻了个白眼,解释道:“宫里姓苏的太监不止一个,可父皇身边得用的,只有一个苏文。”他先前是气懵了,如今冷静下来,也就想起来了。
卫崇荣自知势单力薄,只靠他一个人,肯定扳不倒苏文,决定向卫昭透露点有用的信息,有他出面,很多事就好办了。
“哦。”卫崇荣颔首应声,随即又道:“爹爹,我在园子里闲逛,听到有人说,这位苏公公,他和太子伯父不对付,还向皇祖父说过伯父的坏话。”
卫崇荣听墙角的本事,卫昭是领教过的,遂问道:“你听他们说什么了?”
“他们说啊,伯父有次在未央宫谒见皇祖母,在里面待的时间有些长,苏文就告诉皇祖父,说伯父调戏未央宫的宫女,不过皇祖父没有生气,还给东宫赐了不少美貌宫女,太子内君生气了。”
“什么?!”还有这样的事,卫昭是真不知道,而且觉得没有意义,卫明和君非离的感qíng多好啊,好到东宫一个侧妃、侧君都没有,那是卫明不想要,他犯得着去调戏宫女吗,无聊……
“还有一次,皇祖父也是巡幸上林苑,不小心病了,派了个姓常的公公去召见太子伯父。苏文就向常公公授意,让他对皇祖父说,伯父听到皇祖父病了,面露喜色,皇祖父可不高兴了……”
“什么?!”苏文竟然胆大至此,卫昭惊呆了。这事儿可不算小,卫夙是何等小xing的人,他若是对太子心生芥蒂,谁都扭转不回来,不过卫昭也相信,卫明不会做出如此无脑的事。
卫崇荣见卫昭黯然无语,忙道:“爹爹,这些真是我听到的,不过他们有没有乱说,我就不知道了,要不你想办法查查?”
苏文说过的卫明的坏话,卫崇荣知道的就有不少,可是有些不好确定时间,他就没说,只说了最重要的,也是最确定的两件事。只要卫昭能确定他说的都是真的,他就绝对不会放过苏文,而且有他落水这件事在先,卫昭再是如何对付苏文,卫夙都会觉得理所当然。让皇帝身边的人都向着东宫是不可能的,卫夙首先就不允许,不过像苏文这样的存在,也是必须铲除的。
卫崇荣也是后来才明白,上官家和苏文的关系,并不是他想象中的láng狈为jian,而是纯粹的利用。就因为苏文深得卫夙的信任,上官家才引诱他的侄儿犯错,让他落到东宫出身的骆赋手里。
苏文向太子求助,太子拒绝,苏文的侄儿死于流放,苏文因此记恨太子……
以上这些,都是在上官翱的计划当中,可他们明面上,却跟苏文毫无关系。便是苏文本人,也没意识到,他在无意中,早已成了上官家的棋子。
而他侄儿的死,也与上官家脱不了gān系,可惜苏文不但不知道真凶是谁,反而在他们的cao控下,跟太子死磕不休。
卫夙做事一贯雷厉风行,有关卫崇荣落水一事,当天晚些时候就有了结果,和卫昭的猜测分毫不差。
两个小太监人证物证俱在,肯定是跑不掉的,可他们的招供,不仅不能落实苏文的罪名,反而帮他洗脱了,就如他在皇帝面前哭诉的那样,他是被人陷害的。
既然没有证据,卫夙又用惯了苏文,自然不会罚他,只把两个倒霉催的小太监拉下去处置了。
“儿子,看到没有?你辛辛苦苦洗个冷水澡,就只搞掉两只小虾米。”卫昭的语调,说不出的古怪。
卫崇荣死鸭子嘴硬:“我不辛苦,我就喜欢洗冷水澡!”太丢人了,被爹爹嘲笑了。
“喜欢是不是?你连着洗上七天,我帮你把苏文解决了!”臭小子,真是欠收拾。
“一言为定?”卫崇荣觉得很划算。
“一言为定!”卫昭感觉自己被算计了。
卫崇荣信守承诺,真的连续七天下了昆明池,尽管每次下水的时候都是双手抱肩,一脸的不qíng不愿,可是只要下去了,就是玩得不亦乐乎,卫昭不召唤他,根本不肯上来。
面对如此qíng形,卫昭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他儿子还能不能更耍宝一点。不过卫昭也是说话算话的人,既然是答应了卫崇荣的事,就肯定会做到,决不可能食言。
第七日,卫崇荣刚从冰冷的池水里爬出来,就带着一身水珠冲进卫昭的怀抱,得意道:“爹爹,七天了,该你兑现承诺了。”
卫昭捧着gān布巾给卫崇荣擦水,边擦边道:“荣儿,你先换身衣服,换了我们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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