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秋崖点头:“我细细问过你大哥二哥形貌年岁,再加上上一次带着的安妃,无一不合,八|九不离十就是御驾亲临了。”
宋晓菡脸色雪白:“安妃?”
宋秋崖看她神色,口气又严厉起来:“你不会又做了什么蠢事得罪了那安妃吧?那安妃原是官家在王府之时有过口头之约的未婚妻,其父安庆丰任的云阳知州,是徽王妃的堂兄,后来官家封了太子,先帝和太后另外给他指了祝皇后,登基后帝后恩爱,但安妃毕竟与他是自幼的qíng分,又与别个不同,所以官家待她也分外恩宠些的。”
宋晓菡慌忙摇头:“并不曾得罪,她也不太理我的。”
宋秋崖叹了口气:“她若是来日生下皇嗣,贵妃必是能封的,心气自然是高的,不理你也不奇怪,不过以后你见到她的机会也少。”
宋晓菡脸色苍白,犹有泪痕,宋夫人十分心疼,连忙道:“晓菡还小呢,明儿我备份厚礼给许家送过去,待过两日同行之时,再让晓菡与许夫人赔罪,你看如何?”
宋秋崖点了点头,又与宋晓菡教导道:“你莫要看不起那唐氏,她年纪幼小,那日许家闹上门要求许宁归宗,她却毅然要求和离,反倒是许宁不肯和离,她是个有心气的,能让许宁对她死心塌地,也必有过人之处,绝不是徒有美貌之人。三人行必有我师,你还需虚心与她结纳相jiāo,不可得罪了她,你两个哥哥乃至我,来日只怕还有依仗许宁之处,不提别的,前些日子他弃考,却专程让你大哥给我说了一席话,着实让我茅塞顿开,他年纪轻轻如此缜密周到,又待我们宋家一片赤诚,他既敬重妻子,你若是给她妻子难堪,便如同给了他难堪,今日之事,应当为戒。来日进京,你不可再犯此等错误,若是再让我知道,必不轻饶。”
一边却又转脸对妻子说道:“那许家两老十分昏聩贪婪,这次邀请礼做到也就罢了,不必深jiāo,再有这等qíng况,他们两家qíng况与别的亲家不同,是差点成了仇家的,若是再有饮宴,当小心分开,谨慎处置,好在我们不日进京,我听许宁道暂时还未有接长辈进京的想法,以后应是打jiāo道得少了。”
一时又叫了宋晓菡身旁跟着的丫鬟和妈妈们进来,申饬了一番,才让宋晓菡回房,私底下却又和妻子说话:“我看晓菡这心高气傲不服软的个xing,真进了京进了侯府要吃亏,我这次进京,只怕要留在京城一任,在京城不能不住侯府,否则要受人指摘,你找两个机灵些的妈妈跟着她,进京以后也要拘一拘她,多让她养养xing子,莫要和其他两房太亲近,一不小心着了算计,到时候悔之晚矣,我知你xingqíng一贯柔婉温顺,不喜与人争执,只是如今事关女儿终身,绝不可轻忽了。”
宋夫人是见识过侯府那继夫人的厉害的,点头道:“我省得,到时候我只多给她安排些针线、抄书的活计,少让她离了我跟前便是,只是她如今也十六了,这议亲也要着紧了,我先以为你并不在意那爵位,在地方上找合适的也成,如今你却说要争一争,却是要在京里找人家才好些。”
宋秋崖叹了口气:“我不争,别人会信么?只怕要步步为营,你还记得上次我抓出来的那个门客没?竟是差点一辈子官声都要误在他身上,要不是许宁当时提醒我注意查官仓的账,jiāo任时才事发,我这一任的考语只怕是中下,若是碰上个辣手不给侯府脸面的,丢官都是有的,那门客虽然查不出后头的人,但是无端端谁会来害我,除了那一对母子,再无旁人了,只有我名声污了,她们才好算计我这侯府世子的位子,如今回京,不知多少惊心动魄等着我,但远离京城,被人算计更是被动,不若回京多结jiāo些臂助。”
宋夫人也叹了口气问:“大郎还好进士出身,找人家应当不难,二郎和晓菡,却是要着紧了。”
宋秋崖道:“她脾xing如此狷介清高,我觉得竟是是进京后找一个寒门出身的年轻举子便好,人品xingqíng为上,才华上倒不必十分苛求,能考出举子,与晓菡也算能谈得来了,不至于夫妻相对无言,而出身寒门,公婆看我们家门第,待她也必是宽和的,我们再厚厚陪送些嫁妆,总能叫她一生平顺。横竖我和远甫、远熙的前程,自有我们去挣着,如今也算一门两进士了,不比那等破落门户要卖女儿到高门求些臂助的。”
宋夫人笑道:“老爷打算总是妥当的。”两夫妻少不得在儿女终身大事上又议论了一番,又安排了一番进京事宜。
却说刘氏随着唐宝如不辞而回,十分惊惶,害怕宋家因此生气,唐宝如却笑道:“娘不要太在意这些,如今许宁也是七品官身了,他家虽然势大,却是个讲理的人家,断没有为了这点小事便要迁怒的。”
刘氏心下仍是忐忑不安,直到第二日宋家果然遣了人来送了一些滋养身体的补品,又派了个能说会道的仆妇来问候刘氏的身体可还不适,一张嘴说得仿佛刘氏那日真的是身体不适退的席,而唐宝如也是言笑晏晏地应对打发走了,刘氏十分佩服,对宝如又更多了一份信重。
几日后果然定下了进京时间,宝如泣别了爹娘,抱着孩子带着行李和小荷、银娘并一个粗使的小厮与宋家会合,上了宋家进京的船,一路顺风顺水往京里行驶而去。
果然上船后宋夫人便请了丫鬟来请宝如,专程让宋晓菡给宝如赔了礼,宝如只是笑着道:“宋小姐切莫多礼,你们出身贵家,礼节上必是妥当的,我哪里敢指摘?实是我娘那天用食不当,肚子闹腾得紧,想着宋夫人这般殷勤备宴,怕出丑倒要不美,误了夫人的美意,因着实病得急了,没来得及和夫人小姐以及婆母面辞,实在是奴家的失礼了。”
两边笑着互相赔礼了一番,便都和好如初,仿佛全无嫌隙。
这天傍晚船却是泊在了一处岸旁,从船舱看出去,只见烟水淼茫,庐舍遮映,沿岸一带,都是倒垂杨柳,山坡上碧糙如茵,江水又碧色可人,宝如抱着淼淼在船舱房里窗边指点着窗外景致,一边逗她说话,一边按许宁的说法诵读些诗歌与她听。
偏偏附近也泊着一只客船,上头一名衣帽华丽的公子正就着huáng昏落日自斟自饮,听到有女子在诵读诗书,又夹杂着孩童嬉笑声,忍不住注目而视,一眼便看到一个年轻美妇淡妆布服倚在窗边,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面上并无施粉,却颜色艳异,光辉动人,曼声娇吟之时樱唇微动,眼波将流,那一股意绪风流,使人忘倦,他年纪虽轻,却于花丛中阅人多矣,居然为这容光艳艳震了一下,吃惊唤了书童来问:“你且去打听下,隔壁那只船,是哪里的客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临时赶出来的,可能有错别字,疏忽之处敬请包涵。
☆、第53章 卫三公子
天才蒙蒙亮,船上就有人投帖来谒。宝如正和宋夫人、宋晓菡用早点,便听到外边仆妇来传话:老爷有话,有京中故jiāo要搭便船进京,请女眷出去见一见。
宋夫人十分意外,问道:“可有说是哪家子弟?”
仆妇回答:“老爷只说是宁国公府的小公子。”
宋夫人皱眉想了下道:“宁国公府有好几房呢。”一边起身带了晓菡和宝如出去见客人。
舱房花厅内一名少年公子坐在下首正与宋秋崖叙话,见到女眷出来慌忙立起深深施礼,这少年生得十分俊秀,面如傅粉唇若涂朱,眼若秋水时时含qíng,微笑时面上微微有着浅涡,衣履jīng洁,礼节十分标准,口称小侄,自称姓名为卫云祥,国公府二房的嫡孙,排行第三的。
宋夫人终于反应过来,笑道:“原来是卫三公子,帝姬、驸马可安好?”
卫三公子含笑回道:“家母身体康健,劳您动问了,小侄返乡办些庶务,回家雇的船主家里忽然有人来报其母急病,跪求退还船资让他返乡,我只得另外找船,只是这里着实有些偏僻,不好找船,正好听说安阳侯府宋家长房的船在此,只好觍颜求告,所幸宋世伯慷慨高义,不曾推拒,否则只得滞留在这村镇不着的地方了。”他一边回话,一双眼睛含着笑意,似有似无地掠过站在宋夫人身后的宝如、晓菡身上。
宋夫人连忙谦逊一番,又给他介绍唐宝如:“这是武进县今科两榜进士许宁的宝眷,许大人如今授官翰林修撰,许夫人带着女儿与我们一同进京的。”
唐宝如在听到他名字的时候已觉得有些耳熟,待到听到宋夫人问帝姬驸马安好,猛然想起来,原来这就是那鼎鼎大名的卫云祥啊!弘庆大长帝姬之子,因出生时天边有五彩霞光漫天,瑞云朵朵,其父以为吉兆,便起名云祥。这位卫云祥自幼生得好,又出身高贵,得了先帝喜爱,也曾在宫中养过一段时日,长大了些又听说学问仪态无一不佳的,极得女子喜爱,渐渐便有些怜香惜玉的风流名声在外,而让唐宝如记忆深刻的却是,这位卫公子大一些后,却与他名义上的姨母,孀居在家的安国帝姬有了一段逆伦的绯闻,流言十分香艳不堪,却因为事涉皇家,也只在京城高门中躲躲藏藏的流传,大家都心知肚明,却都只能作为私下的笑谈,并不敢真打皇家的脸。
唐宝如忍不住打量了下那卫三公子,果然一身绛色袍子衬得他肤白似玉,风采卓然,如今尚是年少,笑容带了一分腼腆……诚然是个十分招女子喜欢的美少年,她正好奇打量,不妨却与那卫三公子眼神相撞,他目中含笑,上前施礼道:“原来是许夫人,这几日还要叨扰麻烦了,请多多包涵。”
唐宝如回了个礼,垂下睫毛不再看他,心里却暗暗警惕,她前世今生因生得貌美,男人这等眼光看她,却不是什么好意图,这位可是风流名声在外的。宋夫人又介绍了下自己女儿,卫三公子仍然恭谨施礼,笑道:“安阳侯府几位小姐小时候我都是见过的,三小姐却是不曾见过,能随宋大人出仕在外,又得夫人亲自教养,学识定是极不寻常的。”只看礼节言语,是十分周到,然而一双眼睛看人的时候,却仿佛凝注了多少深qíng,旁人看着只道他尊重,被他用这般眼光看着的人,却难免要心头一跳。
宋晓菡尚未及笄便随父外放赴任,地方上偶尔随着父兄见到的也不过是一些年轻士子,虽然见过微服私访的官家一次,却并未觉得十分特别之处,然而今日第一次见到这般身世高贵的翩翩美少年,平日里明明极为大方的,这一次却被卫三公子眼睛一看,一张脸烧得通红,回礼后连眼皮都不敢抬,低着头小声回了句便又回到了母亲身边。
见过客人后女眷们又回了后舱,宋夫人出去打点给卫三公子的住处,留着晓菡与宝如说话,这几日两人面上恢复了一团和气,虽然心里互相嫌弃,表面却仍是姐姐妹妹的喊着,晓菡便和宝如道:“你大概不知那卫三公子来历,宁国公府极得先帝眷顾,因此次子尚了公主,便是弘庆大长帝姬,帝姬生他时伤了身子,膝下仅得了这一子,驸马和帝姬极为恩爱的,不肯纳妾,因此这卫三公子在帝姬府上是极得宠爱的,偏又早慧,听说一岁能言,三岁诵诗,大一些琴棋书画无不通晓,便是先帝也十分喜爱他,时常召入宫中,大家都说只怕他将来能封个郡王的爵位……宁国公和我祖父相jiāo甚笃,因此小时候我也曾见过他家几位公子,不过帝姬当时看他体弱,并不肯放他出来走动的,后来我就随父亲赴任了,两家也算是通家之好了,竟是今儿才第一次见过他……”
宋晓菡一说起来便滔滔不绝,看那势头,不像是说给宝如听,倒像是在炫耀一样宝贝一般,听得宝如暗暗发笑。
却不知那卫三公子到了船舱下处,十分遗憾道:“竟然是官宦夫人,可惜!可惜!我先还道是宋家亲戚女眷,可惜了。”
那书童有些不解道:“家里那刘四夫人不也是有夫之妇?公子不也和她成了好事,你还说只要两厢qíng愿,便算风流之事呢,那刘三夫人前阵子眼泪汪汪地送你走,你这么快就又移qíng别恋了。”
卫三公子有些怅然道:“那刘四夫人不过是个乡绅妇人,只是那通身新雪也似的肌肤颇为纳罕,容色却是比这许夫人差远了。妇人比之少女,更通晓风qíng,又比男子还着紧名声,因此十分知qíng识趣,只是这官宦夫人,却有些关碍,一不小心便要惹上官非,我爹娘要打死我,不好收场,若是那夫人待我动心还罢了,只是看今日她目光清明坦然,并无留恋,听说那许修撰也才十八,是个年少得意的,只怕不会轻易移qíng动心,倒是那宋大人的女儿,袅娜纤丽,神qíng娇羞,仿若雨中菡萏含苞待放,别有一段清秀涩美,那许夫人站在一旁,则犹如牡丹盛放,容光艳异,不可bī视,真真儿这天下女子,无一不是造化所钟,千姿百态,各有所长。”
那书童看自家公子又开始如痴如醉,懒得理他,自出去找吃的不谈。
是夜卫三公子又在船舱中拿了紫玉凤萧,手中按着宫商徵羽,清清地chuī起时样新曲调,箫音嘹亮,犹如凤鸣云端,惊动佳人依窗倾听,唐宝如却十分不耐,因为淼淼年幼,早早便睡着了,却被箫音吵醒,啼哭起来,箫音不得不住了,也不知扰了清风朗月下多少人的雅兴。
第二日在船舱上遇见,卫三公子告罪不迭:“昨夜天宇澄澈,月色如昼,一时起兴,却是扰了令千金,实在对不住。”
宝如抱着孩子微微一笑道:“不妨事,是稚子年幼懵懂,扰了公子的雅兴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