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怨偶_陈灯【完结+番外】(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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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便到了四月初一太庙大祭,接连三日,所有皇室成员及大臣们尽皆斋戒,初三日行了常雩礼,出了太庙,李臻一反常态没有回慈元殿,而是直接往丽正殿走去,这几日,他几乎都在前朝忙于政事,后宫几不涉足,今日却一反常态,跟着的内侍忙忙地安排步辇,李臻却不许人通传,直接便往丽正殿赶去。
安妃正在几前端坐,听到皇帝驾到,慌忙起身迎驾,李臻进了殿中一眼便看到桌上摆着的菜肴都还原封不动,心下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问道:“这时鱼,你可吃了?”
安妃匆忙迎驾,却与李臻是自幼一同长大的,随意言笑惯了,笑盈盈回道:“赐来的时鱼才由当差的公公送来,听说一般人还不能得到这供奉过太庙的贡品呢,我正要尝一尝。”
李臻坐到几前,拿了筷子拣起那时鱼来看,这时鱼从江南贡来,出水便死,兵部拨马派船,昼夜不停,所到之处传唤地方官准备冰块,急如星火,即便如此,到京里,也只能是腥臭的死鱼了,然后作为太庙“时享”供奉过后,历来便由官家分赐给大臣后妃,若是没个品级,还真不够资格吃这时鱼,而赐鱼的名单,也历来由礼部拟好呈御览勾定的。
安妃作为自己的宠妃,自然是能吃的,大家都知道这鱼不新鲜,可作为皇家的恩赐,谁都要硬着头皮尝一尝。
李臻将一只时鱼放入嘴中,嚼下一口ròu,御厨虽然配上了诸多解腥臭的佐料,依然能吃出那**之感,李臻缓缓将那鱼ròu嚼碎吞下,放下剩下的鱼,看了眼安妃,安妃正睁大眼睛看着他,显然有些不解其意。
李臻微微一笑,让人将那时鱼撤下,问她:“我前儿让你把凤印送回给皇后,你可觉得委屈?”
安妃道:“这有甚么委屈的?拿着那凤印,日日那么多事要理,而且好多事都要去请太皇太后、太后示下,麻烦得很,我巴不得早日还给皇后娘娘呢。”
李臻笑起来,看了看桌上的饭食,叫人换了一些新鲜的来,重新陪着安妃用了饭,才用过饭没多久,他便开始感觉到胸隔之间,只想作呕,他皱眉感觉到不对,命人道:“去传太医进来。”
太医跑进来的时候,李臻已经开始上吐下泻,安妃吓得面无人色,连太皇太后、太后、皇后都得了消息赶了过来,待到知道是吃了不gān净的东西,怒得就要问罪安妃,李臻硬撑着道:“不关她的事,是时鱼,朕刚才也就吃了一小口,觉得不对就让人撤了,没想到还是发作了。”
太皇太后和太后面面相觑,她们是知道时鱼是什么的,只得苦笑一番,看着太医开了藿香正气汤给李臻服下,总算止住了呕泻,听着太医道皇上身子壮健,并无大碍,好好歇息一夜应能恢复,才算都放了下心来。李臻却道:“请太医给安妃也把把脉。”
太医听命,慌忙上前给安妃把了把脉,过了一会儿却皱了眉头,低声问:“敢问娘娘上月葵水何时?”
安妃一怔,回首去看贴身宫女,宫女连忙上前道:“娘娘上月葵水还未来。”
太医道:“像是喜脉,再过一阵子再诊,或能确诊。”
安妃啊了一声,满脸茫然,太皇太后和太后、皇后却都笑道:“这是好事,且再过些日子再诊才好。”一边又和她说了些禁忌之事。
安妃这一夜又是惊又是喜,还有些回不过神来,看向chuáng上半躺着的李臻。李臻躺在那里,黑得不见底的瞳仁直视着她,仿佛盯着什么珍而重之的珍宝,她忍不住笑了起来,李臻却转过眼神,问那太医:“若是那时鱼被安妃吃了,上吐下泻,又当如何?”
那太医微微色变道:“若是娘娘果真有孕,这上吐下泻,可着实凶险。”
一时太皇太后和太后、皇后都在合掌称颂祖宗有灵,只有李臻看向安妃,眼里带了近乎沉痛的悲哀。

☆、第57章 君臣jiāo心

折腾了一番,已经深夜,太皇太后、太后以及皇后在叮嘱了一番安妃以及丽正殿的宫女们好好伺候皇上后,便都回去歇息,只剩下李臻合目躺在chuáng上,安妃过来替他盖被,他睁了眼看她,想着那一日许宁跪伏在地上,声声泣血:“过几日便是夏祭,安妃将会因食入赐下的时鱼而突发霍乱,恰逢她身怀有孕,胎儿未能保住,三日后安妃薨……陛下不信,可自验证,莫要等到失去,遗憾终身。”
这个为着自己嫁入了深宫,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女子,竟然……会早早就死在这深宫中,无声无息?
李臻忍不住轻轻抚摸安妃的头发:“阿鸾,委屈你了。”
安妃许久没有听到李臻这般唤她,一怔,笑着道:“不委屈”,眼睛弯弯,却不妨一滴眼泪滑了下来,李臻轻轻叹了口气,将安鸾的头按入怀中,感觉到这特别爱笑的安鸾,眼泪一层层打湿了自己的衣衫。
官家身子有恙,歇朝数日后,便宣了许宁御书房觐见。
许宁匆匆入宫,自他知道陛下因饮食不慎小恙,而宫中也未出现安妃薨的消息,便已心里有数,他进了御书房内,看到外头守着内侍侍卫,御书房内,却仅有李臻一人坐在上头,沉沉地看着他。
许宁上前下跪参拜,李臻却没有叫起,只是从上头看着许宁,许久后才下来缓缓走到许宁身侧。
许宁俯首看到那绣着金龙的靴子停在了自己旁边,一个声音传了下来:“在那梦里,你因何问罪?”
许宁合上双目,低声道:“大逆之罪。”
李臻脸上肌ròu微微抽动了一下:“不赦之罪?”他深吸了一口气道:“是凌迟?”
许宁以额触地,沉默不语,李臻声音微微有些颤抖:“那时候,朕在哪里?”
许宁低声道:“陛下重病昏迷不醒,太后垂帘听政。”
李臻来回走了两步,忽然弯腰伸手将许宁扶起,握着他的手不说话,许宁抬眼看李臻目光复杂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道:“你才入仕,位卑力弱,朕前些日子去找你,不过是觉得你是可用之才,见事有独到之处,想听听你的意见,顺便探探你究竟能做到何等地步,并未想过让你就参与此事。”
许宁低声道:“是,在那梦中,这一年是由户部侍郎提出,朝议后却被群臣反对,连太皇太后、太后都劝谏于您,此限田法并未能实行,陛下自那一次后,便着力培养自己人手,三年后,西南大旱,颗粒无收,又接连蝗灾,有佃农揭竿造反,纠集匪类,提出了‘凡天下田,天下人同耕’的口号,鼓chuī有田同耕,有饭同食,有衣同穿,有钱同使,数月内居然成了气候,连夺数城郭郡守,百姓无地可种,无处可去,流民响应者无数,甚至直bī京都,朝廷派兵征伐,足足两年才镇压此乱。此乱后,国库越发空虚,陛下再次提出了限田法,有前车之鉴,群臣反对之音稍弱,我当时已入了中书省,陛下任我为枢密副使,是以得推。”
李臻来回看了他许久,低声道:“太皇太后和太后为何要反对限田令?她们一贯教导朕要怜民惜民,对朕也是颇多嘉许。”
许宁道:“陛下可曾查过她们家中有多少倾田?”
李臻深吸一口气道:“朕不信太皇太后和太后会是如此自私之人,民为国之本,事关民生,她们应当会大力支持才对,她们保朕登基,一贯对朕之举措都十分赞许。”
许宁苦笑一声:“陛下,臣那日与你分剖明白了,熙宁新法前车之鉴在前,这令定得再好,也比不过那贪官污吏从中动上手脚——更何况太皇太后、太后身后尚有亲族。”
李臻松开他的手,转回龙椅上坐下,蹙眉沉思了一会儿忽然道:“你为何要对朕坦言此事?不怕朕问你个妖言惑众之罪?”
许宁道:“陛下与臣,曾肝胆相照。”
李臻嗤笑了声:“你倒是相信朕,你可知道朕这几日数次想直接下旨收监问罪于你?你就不怕连累妻女?”
许宁垂睫不语,李臻bī问他:“你就这么确信朕一定会信这等神鬼托梦之事?若是朕认为你是与安妃串通好来朕面前演的一出好戏呢?”
许宁道:“臣出身寒门赘婿,若是想飞huáng腾达,皇后已有嫡长子,为何要去投靠一个无根无底的妃子?陛下若是疑臣,可将臣贬谪出京,但看三年后是否果有民乱便知。”
李臻冷笑一声,站了起来道:“你要出京?”
许宁道:“陛下,楚有大鸟,三年不鸣,一鸣惊人,一飞冲天!陛下如今羽翼未丰,臣等根基不牢,变法不过如商鞅之流,不得长久,白白令对陛下不利之人得势。陛下登基才两年有余,何不蛰伏慢谋,效仿汉武,培养许多能臣忠将,手掌大权,才一展宏图?臣愿外放出京,一探民生吏治,方能为陛下提供更为可靠之法度,水清无鱼,新法若要得行,则各方考量,均要面面俱到。”
李臻脸色缓和下来,许久后才又问:“前世安妃……没了以后,我有查得出什么吗?”
许宁道:“不曾,时鱼前朝后宫都有分赐,也有大臣吃坏肚子,却都是小恙,安妃只是不巧有孕却尚未有孕像。只是陛下数年郁郁寡欢,一直怀念不已,甚至和臣说过,百年之后,要追封她为皇后。”
李臻抬头看向许宁:“有没有可能是皇后?”
许宁谨慎道:“臣不知,只是陛下与皇后一直帝后和谐,未曾听说过有龃龉,只是陛下原本于女色之上颇为淡薄,安妃死后便一直未听闻有特别宠爱之嫔妃,因此后宫子嗣不丰,只有皇后又生了一女。”
李臻蹙眉许久,低声道:“先皇三子十三女,皇子一个都没存活。”
许宁不说话,李臻沉吟良久才抬眼看他:“你下去写个密折,将能发生的大事一一列上,朕找机会去你那里拿——不要给别人知道。”
许宁恭敬应喏,李臻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问道:“梦中你是不是对你那妻子照顾得不够妥当?”
许宁哑然,李臻饶有兴致道:“你那日对我说莫要等失去才后悔,倒像是以己推人,那日你会为了个不确实的消息便弃考,朕就觉得你这宠妻宠得颇有些不同寻常,和平日观感有些不像,如今想来,难道你也曾失去过?那唐氏不似一般妇人,想必你这痛悔十分刻骨了。”
许宁耳根发烧只是低着头不说话,李臻仍是笑道:“罢了,朕也不取笑你了,你这般儿女qíng长,倒教朕有些放心——你一家家小xing命都在朕之一念之间,冒着被朕猜忌之心,都要和朕说这些话,可见忠心耿耿,也算是知朕甚深了。”
许宁低声道:“陛下一贯仁慈宽怀,从未因言杀人,未有折rǔ过士大夫言行,更是爱民如子,数次为民生多艰夜不能寐,每一变法,必从己身做起,因嫌宫中花费奢靡,革除甚多,宫中节俭成风,是英明圣君,却未能遇到良臣辅佐,乃至宏图不得展,大志不得伸,皆为臣等之过也。”
李臻道:“罢了,朕且将就信你这一次,这南柯一梦,可能是荒诞无稽,也有可能是上天示警,且边走边看……依你之意,这限田法是不当推了?”
许宁道:“陛下英明,可先在太皇太后、太后面前稍微一提,看她们是否支持,不宜朝议,白白折损了自己人手,田法涉及社稷之本,不宜轻动,陛下不若暂以huáng老之策,无为而治,休养生息。”
李臻皱眉道:“那又有何等办法可防止三年后的民乱?”
许宁道:“臣愿往西南赴任为官,尝试推行一些较为温和的法度,缓缓行之,造福一方百姓,尽量让地方百姓有田得耕,有饭可食,有衣可穿,一旦天灾发生,也能得到安抚救援。”
李臻眉毛微扬:“你有何办法力挽狂澜?不怕连家小都折在那里了?”
许宁跪下道:“有陛下支持,臣又早知那匪首之家乡所在及其姓名,总能慢慢谋之,消大祸于无形,若是能提前预知这许多,尚不能将种种祸患扼杀于萌芽之时,那臣也枉为朝廷官员,再生一世了。”
李臻心思复杂地看向他:“若是朕不信你呢?”
许宁道:“臣早知西南有民乱兵祸,早知新法凡成殃民之策,若是不与陛下剖明,放任诸事发生,生灵涂炭,枉为大丈夫存于世间,若是陛下信我,则责无旁贷,救民于水火,辅佐圣君,换得清平盛世,若是陛下不信我,则退守故乡,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已尽力,问心无愧。”
李臻沉默了一会儿道:“独治其身以立于世间,不失其cao也……晏之,若你所梦为真,朕倒是知道为何在那梦里会独与你肝胆相照君臣相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评论有些人说皇帝蠢的,想解释下,我们现在知道这些变法不成,知道通货膨胀,那是因为我们有义务教育,有中外政治学家经济学家史学家总结出来的经验道理告诉我,而古代不是这样的,每一次改革都是摸着石头过河,一个国家那样大,有时候只有实施了才知道不行,不说古代,便是现代,单看最近开放二胎就知道了,很多事qíng大家都说错的呀错的呀,为什么当初便能推行?我们觉得一拍脑袋就知道是错的啊,可是为什么当时的人就是想不通?再说经济问题,只说那股市涨涨跌跌,我们有几个人能看得透这后头的东西?一个国家的经济那是一个非常庞杂复杂的事qíng,不是靠一个人两个人的智慧就能摸透的,甚至中外国家大部分只能在经济萧条发生以后才能去追溯其原因。宋代好几个皇帝都栽在变法上,可是不能否认,他们的初衷都是好的。有时候反而是少年人才有变革的勇气,凭一股热血上头,有些成了青史留名,有的败了,后人不在其位,也不好随意臧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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