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苟言笑的肃风和鸣光将人拦了下来,说什么也不让进。成靖宁无法,只好把食盒交给其中一人,让他送给萧云旌。
萧云旌已在案桌前坐了一个时辰没挪步,反复思考着下午梦里人说的话,担心忘记,把所有的一字一句都写了下来,白字黑字,和红黑两色,同样的让他不敢直视。
他在战火硝烟中遇到她,那时她一身大夏皇妃的装束,纤瘦,若不经风,脸上挂着泪,跪在他面前说她是永宁侯之女,十二年前被大祁送到大夏和亲的安定公主,现在两国撕破脸皮,夏国这边已无她的容身之处,求他带她回京城叶落归根。
那个楚楚动人的女人,一下子就勾起了他的怜悯之心,让他褪去一身血气,拉了她一把,并在战事结束后,将她带回了京城。回京的途中,几次匆忙的瞥视,从此她就铭刻在他心上再难抹去,他开始去了解她的一切,知道她悲惨的经历后,越发的同情她,因此一路对她多有照拂。
后来回到京城,她未经今上允许就归国,引发朝野上下热议。那时候,他不遗余力的帮她争取补偿的机会,京城中也因此开始有了二人的闲言碎语,说她是破鞋贱女,勾搭了两任夏王还不够,现在又不要脸不要皮的勾搭越王,这种娼妓一样的女人就该去死,不能活着引坏闺阁姑娘。
他气愤不过,她已经那么可怜了,为国家牺牲到头来却要遭受这等谩骂和非议,当即挺身而出为她辩解,结果却不如人意,他越解释,京中上下人等越发的觉得他们二人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所有人越说他,他越要为她遮风挡雨,到后来坊间更是将她说成狐狸精转世,红颜祸水,而他则是那个色迷心窍,失了心智,专拣破鞋穿的糊涂蛋。那时候,他和她之间清清白白,什么也没发生过。但外面的传言却越演越烈,甚至已有他们二人的段子,他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接放言他爱慕安定公主成静宁,不日即将娶她为妻。
那时她是如何反应的?她惊慌失措,跪求他不要冲动,她已是肮脏不堪之人,不能连累他。她说,他对她多是同情,并非男女之情和爱,请他收手。她还说,她真正爱的人是龙擎苍,因两人之间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加上她女儿又死于宫廷倾轧,所以心灰意冷才求他带她回故乡。
他以为她不堪重负才会说出那些话,好让他打消那荒唐的念头,他一直坚信着这个想法,越发坚定的要娶她。之后,他帮她置办嫁妆,请了京城最富盛名的霓裳阁备了一套华美的嫁衣。
那时候的她住在今上赐下来的公主府里,对着眼前的一切一言不发,日子到了之后,也顺从的上了花轿,结果到越王府前,人已西去。
第125章 心结
现在回想起来, 那时候的自己固执得可怕, 从始至终, 他都没在意过她的感受和想法,自以为是的深情, 自以为是的好心, 结果却害死了她,他错得太离谱。双手嵌入长发中,脑子被懊悔和愧疚占据,让他无法再思考其他。
听到敲门声, 才把魂魄从缥缈的远方拉了回来,沉声问道:“何事?”
“侯爷,夫人送晚膳来了, 您该用些东西了。”门外鸣光禀道。
萧云旌无声的叹气, “进来。”
书房内的气氛前所未有的沉闷,鸣光不敢靠得太近,更不敢抬头看他,将食盒放下后就出了门。
脑子会疲倦,肚子也会饿,萧云旌终于挪动脚步, 把食盒提到内间来。打开一看,有芦笋牛肉, 莼菜羹, 翡翠鱼丁,都是他平日里爱吃的。
想着现在的成靖宁, 心头一暖。相处近四年,他如何不喜欢?不同于那时的沉重,和她在一起,可以天南地北的胡侃,可以分享所有的喜怒哀乐,身和心都觉着愉悦。
只是被问过那一番话后,他还没想好如何应对。上一世的事,终究是他执念了多年没有打开的结。用过晚膳后,让鸣光进来把食盒送回去,告诉他若夫人问起,就说他这几日遇到一件难事,等他解开后再回嘉祉院。
含糊的借口,成靖宁听后不明所以。原想敲门问个所以然,却没有质问的借口,收回手后,只得悻悻而归。她哪里做错了?或者是,他那里出了问题。
萧云旌在外书房内思索着前世和今生的一切,责问着自己的内心,内院中,成靖宁也辗转反侧的睡不着觉,她是该进一步去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是给他思考的时间?
身边的儿子平躺着,已进入深度睡眠,一双小手放在脑袋两侧,肚子随着呼气起伏。成靖宁睡不着,就坐起身来,抱着薄被盯着小孩儿看,“唉,你爹不知怎么了。你说他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上午还好好的,下午就突然不理人。有什么误会解释清楚就好了,这么一个人关着,谁也不见会出事的。”
“小子,帮你娘想个办法。”
不过任成靖宁怎么说,萧昱小朋友依旧好眠,对父母之间的变化和矛盾浑然不觉。
成靖宁自言自语了一阵终于放弃,躺下思索着明天该如何应对。想着许多问题皆因沟通不善引起,她决定明天去敲门试试。
成靖宁一夜都没睡好,早起时眼圈黑黑的,用鸡蛋滚了滚才有好转。萧昱这会儿已经醒了,吃饱喝足后坐在床上瞪大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四处张望,显然是在找他许久不见的爹。
“唉,等会带你去敲门。”成靖宁想着关起门来不知在做什么的萧云旌,也是惆怅得很。抱着小家伙去,他应该会给面子的吧?
成靖宁安排好了府上的一应事务,抱着依旧笑得欢畅的儿子去宣德堂那里向太夫人请安。萧云旌的反常,王太夫人再迟钝也瞧了出来,见成靖宁来,便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昨天出门时还好好的,一回来就不对劲,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谁也不见。我昨天送晚膳去也没见到人,等会儿准备抱昱儿去看看。侯爷他……遇到什么难事不能说?这样憋在心里也不是办法。”成靖宁担心得很。
萧云旌是王太夫人带大的,知道他生来就是个内敛话不多的,说道:“他一有心事就变得跟个河蚌似的,怎么敲打也敲不开,就是我也没辙。”
从宣德堂退出来,成靖宁深吐一口气,带着乳娘往外书房走。绕过拱门回廊,恍若走了三生的路那么长才到,“把孩子给我,你先回去。”
乳娘告退后,成靖宁才鼓起勇气上前敲门。鸣光和肃风两尊门神严格执行萧云旌的命令,说侯爷现在谁也不见,请她和小公子回去。
“鸣光,你实话告诉我,侯爷到底怎么了?”成靖宁着急着道。
萧云旌的事,他们身为下属哪里知道?“属下不知,属下只知依照侯爷的命令行事,夫人请回吧。”
成靖宁对着油盐不进的两个人,顿时没了脾气,只好抱着二十几斤重的胖儿子回嘉祉院。拿着中午的菜单时,写了一封信放进食盒里,不见面,回个信也好呀。
下午正在焦急等待回信的成靖宁,却得到了另一个消息,罗安宁在赵宅上吊自杀了,她临终前留了一封信,说此生作孽太多,希望来生做个明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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