绢花如飞雪一般被掷到戏台上,萧斐不过才唱一曲亮亮嗓子,戏台的周边就已经堆满了绢花,金丝银线在阳光下闪耀生辉,晃得人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
冯淑嘉咋舌,这么多绢花,一会儿能换多少银子啊!
看着自己面前桌案上的那一束掐银丝的绢花,冯淑嘉有些犹豫了,要扔吗?
扔肯定是要扔的,否则也对不起潘玉儿特地定下的雅间请她看戏了,但是扔多少合适呢?
冯淑嘉抬头看向对坐的潘玉儿,然而后者一心一意地扑在戏台上的萧斐身上,眼波流转荡漾,两腮微泛桃粉,和一身春衫相映生辉,当真是人比花娇。
冯淑嘉灵机一动,潘玉儿该不会是在思春吧?!
所以才要来看小飞蝶演绎《牡丹亭》,才会问她那些生生死死、情深不悔的问题!
原谅她心里一直将潘玉儿当做前世那个尊荣华贵、一言断人生死的太后娘娘来看,倒是忘了此时的潘玉儿不过是未进宫的豆蔻少女,思春怀春什么的,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冯淑嘉明白了潘玉儿请她看戏的心思,一颗心安定下来,转头像潘玉儿一样紧盯着戏台上婉转情深的萧斐,心里飞快地盘算着,一会儿该怎么去东直大街的胡记香料行探一探虚实。
一折终了,锦园爆发出激烈的掌声和欢呼声,萧斐再三谢幕也无法让观众的热情稍稍减低一分,反而使得呼声愈发高涨,绢花扔得更加猛烈。
冯淑嘉想,这幸好扔的是绢花,若是直接砸金子银锭,萧斐还不得被砸破相了啊!
冯淑嘉看着外边的喧扰热闹,在看看身边静默端坐思量的潘玉儿,极动极静,对比鲜明。
那这桌子上的掐银丝绢花是扔还是不扔啊,又要扔多少呢?
未来的太后娘娘端坐跟前,冯淑嘉实在是不好擅作主张啊,扔少了显得小家子气,怕被潘玉儿轻视;扔多了,又担心寄居外祖家的潘玉儿手头窘迫难堪,真是让人头疼啊……
冯淑嘉犹疑之时,潘玉儿突然招手吩咐随行的丫鬟两句。
那丫鬟冯淑嘉认得,曾随潘玉儿去过武安侯府两次,前世最后一直伴随潘玉儿坐到摄政太后的高位,名唤阿碧。只是不知是潘玉儿打小的侍婢,还是寄居姚府后另外分派的。
阿碧点头应诺,躬身出了雅间。
冯淑嘉好奇,趴在桌子上倾身前问:“玉儿姐姐吩咐阿碧去做什么?”
以她的年纪和与潘玉儿的交情,毫无心机地问出这等问题,还是合适的。
潘玉儿冲她一笑,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家家的不要打听。”
冯淑嘉不满嘟唇,小声嘟囔不依:“玉儿姐姐明明也没有比我大多少~”
潘玉儿呵呵直笑,意味深长道:“我可比你大得多了……”
前世今生,两世加在一起,她都快有五十岁了。
五十岁啊……希望此生五十岁的时候,她能和那人儿孙满堂,含饴弄孙,再无倾轧权争、互相戒备。
冯淑嘉当然不明白潘玉儿所指,只以为潘玉儿是在笑她还年少懵懂,不知少女心事,便娇嗔傻笑两声,将此事揭过不提。
阿碧恰好在此时进来,跟在她后头的还有一个管事模样的年轻人,面上堆笑,对着潘玉儿躬身作揖,恭敬笑道:“姑娘寻小的来,不知有何吩咐?”
潘玉儿将桌案上的两束绢花一推,笑道:“这些,我要见你们锦园之主。”
锦园之主,自然就是小飞蝶萧斐。
冯淑嘉惊诧万分,她方才悄悄数过,这一束绢花少说也得有二十枝,两束就是四十枝,四十枝绢花,四十两银子,就为了见小飞蝶萧斐一面,潘玉儿这出手也太阔绰了一些吧!
寄人篱下,吃穿用度都要靠姚家施与,潘玉儿拿得出这么多闲散银子捧喜欢的角儿吗?
这也太疯狂了!
当然了,名气如小飞蝶,这区区四十两银子是根本见不到他的,除非是他自己愿意“减价”相见。
果然,那年轻管事眉毛都没有抬一下,像是没有看见那两束掐银丝绢花一般,就委婉但坚决地拒绝了:“不好意思,这位姑娘,我们园主难得登台,这会儿正在后台歇嗓子……”
第一百二十七章 起疑
“如果这些还不够的话,那劳烦管事带句话给你们东家,问他想不想认祖归宗。”潘玉儿打断年轻管事的话,言笑晏晏,从容淡定,像是料定了对方不会拒绝一样。
年轻管事一脸莫名茫然。
冯淑嘉心中一颤,萧斐又没有改名换姓,只是祖上被革除了皇籍而已,潘玉儿此时提的认祖归宗是什么意思?要让要恢复萧斐皇籍的意思吗?
可是,此时的潘玉儿不过是寄居外祖家的一个弱女而已,又有什么能耐让萧斐重入皇籍?
还是说,潘玉儿已经攀上了隆庆帝?
不过,前世她可从来没有听说过萧斐重入皇籍这件事情,不知是萧斐拒绝了潘玉儿,还是潘玉儿压根儿就没有提过这茬呢?
冯淑嘉心底掀起惊涛骇浪,惊疑不定,面上却不敢流露出一分,只得继续做出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看着潘玉儿发愣,脑子却在飞快地思考,这件事情关系重大,潘玉儿为什么不避开她?
是因为觉得她年少单纯,不会多想吗?
可是单纯的人是不会多想,却很容易被人套话啊!万一她要是不小心把这个话漏了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那就是信任她了,所以这么重要的事情都敢当着她的面提起。
可是,她和潘玉儿统共不过见过两次而已,虽然“一见如故”,交情却不算不上深厚,那潘玉儿这沉甸甸的信任从何而来?
冯淑嘉念及此处,只觉得浑身一寒,潘玉儿是不是藏着她不知道的秘密,所以才刻意来接近她的?!
冯淑嘉下意识地抬头,对上潘玉儿。
潘玉儿一心想着自己的事情,哪里有功夫去看懵懂惊讶的冯淑嘉,她见那年轻管事发愣,也不和他多解释,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你只管去传话就是了……至于要如何选择,是你们园主的事情。”
大概是潘玉儿的神情太过于镇定和从容,也许是面对客人时要周到周全,所以那个年轻管事愣了愣神,便恭敬地退了出去。
冯淑嘉一脸莫名兼好奇,这倒不是装的,小声问道:“玉儿姐姐和小飞蝶认识吗?”
潘玉儿默了默,怅然一叹,又打起精神,像是看一个小辈一般,虚空点了点冯淑嘉的额头,笑道:“你小小年纪的,打听这些做什么,好好地嗑你的瓜子吧!”
说着,就将盛有瓜子的小碟子,往冯淑嘉面前推了推。
什么“小小年纪”,就是不算前世,她今生也不过才比潘玉儿小三岁罢了。
冯淑嘉表示不服:“玉儿姐姐也没比我大多少,怎么每次说话都像家母似的~”
潘玉儿摇摇头,意味深长地笑道:“年岁能代表什么?那甘罗十二岁还当了宰相呢!人的成熟幼稚,不是看年龄,而要看内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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